我上小學時,還是‘文革’後期,根本買不到《唐詩三百首》,於是就抄,邊抄邊背,很受用。”
汪松和接著嘆了一口氣,“我們不像你們城裡人,不愁吃穿,可以安心讀書。我家在農村,家裡窮,孩子多,我是老大,寒冬臘月連鞋都沒得穿。記得上學的時候,門前的湖面凍結實了,我趿著一雙舊膠鞋走在湖面上,就跟光腳走在冰上一樣。腳後跟裂得像小孩子的嘴巴,一個冬天都長不合。唉,不說這了,不說這了,影響大家胃口,點菜,點菜。”說著就叫服務員點菜。
服務員上來的時候,汪松和把選單遞給成虎,請成虎點。成虎是第一次到這種高階的地方來吃飯,就說:“我不會點,你們點吧。”把選單遞給汪平。汪平說:“還是汪總來點吧。”又把選單遞迴給汪松和。汪松和就說:“那好,我來點,不滿意,大家再來加。”然後就跟相聲裡報菜名一樣,非常熟練地報了一串菜名,最後還禮貌地問大家行不行。
成虎望著他,心想,這就是那個連鞋都沒得穿的窮孩子?
汪松和好像明白成虎的心事一樣,說:“我初中沒畢業就退學了,然後就在城裡做泥瓦工,你看看,我這雙粗手。”說著,把自己的一雙手伸了出來。
成虎看見是一雙面板粗糙的手,手上佈滿老繭,掌心和虎口都有傷疤。當然也可以看出,這雙手早已退休,養尊處優了。
汪平又套了一次近乎,說:“喲,這是一雙勞動模範的手嘛。”
成虎也開了一句玩笑:“這雙手,現在恐怕只簽單,不會再抄唐詩了吧?”
汪松和哈哈一笑:“現在要抄唐詩,恐怕得我兒子去抄了。如果還是我去抄,第一,我兒子恐怕要和我一樣去當泥瓦工了;第二,肯定不能坐在這兒和成大記者一塊吃飯。哈哈哈——”
說著,冷盤已經上來了,大家開始吃飯。成虎想,你約我來不會就是談文學的吧?成虎一直等他進入主題,可他就是沒有說一句老宅拆遷的事。坐在一旁的汪胖子,好像和汪松和事先有約定一樣,只埋頭吃飯,也不提拆遷的事。
一直把飯吃完,誰也沒提拆遷的事,連汪平也沒提。
分手的時候,汪松和和成虎握手道別,突然朝前傾出身子,在成虎耳邊輕輕地說:“你房子的事,我都知道了。放心,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現在先把其他人的事解決完。”說完就打著哈哈分手了,沒有給成虎留下表示任何意思的時間。
汪平和成虎分手的時候對成虎說:“成虎,你託我的事,已經給你辦到了,等到你搬新房時,再請我吃飯吧。”
聽完這些,成虎心裡卻沒有喜悅。他覺得,這頓飯吃得不是滋味。他們的目的是堵他的嘴,叫他不要再參與老宅拆遷的事,不要再與開發公司作對。
成虎騎著腳踏車往家裡走,他內心很矛盾,如果不再參與老宅人與開發公司的談判了,有點出賣自己的感覺。老宅人眼巴巴地望著他,成虎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責任,他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進大門的時候,又看到杜媛媛在等他。
杜媛媛看到成虎就像看到主心骨似的,說:“小成啦,正等你呢,今天那個汪胖子來找我啦。”接著把汪胖子跟她說的話和開發公司通知的事,一五一十地跟成虎說了一遍。
成虎一聽,知道老宅裡又要熱鬧起來了,這次可是自己人跟自己人鬧了,誰也沒有能力制止,沒有人會聽你的。
杜媛媛見成虎精神不好,摸了摸成虎的額頭,“小成,今天不舒服?是不是太累了?”
成虎正好就此下臺,說:“是的,今天很累。”
杜媛媛說:“那就早點休息。”
成虎正轉身走,杜媛媛又喊住他:“小成,你推著車先走,我馬上給你送兩瓶開水,用熱水泡泡腳,泡腳解乏。”
成虎走到三進樓下,剛把腳踏車架好,杜媛媛已經趕來了,一手拎著一個開水瓶,左腋窩下還夾著一個圓形的鐵罐。她示意成虎先拿著她腋下的鐵罐,接著靠著成虎很近地說:“這是上海產的‘麥乳精’,挺好的,泡完腳後,衝一杯喝著睡覺。”
三進廳堂裡沒有燈,黑黑的,只有從齊家和月清家門縫裡漏出來的一點光亮,因此,只能看見一個人的輪廓。杜媛媛說話的時候,氣息就噴在成虎的臉上,成虎又聞到了她身上花露水的味道,心裡就有一種癢癢的感覺。不知怎麼,成虎並不覺得杜媛媛是自己理想的女人,但看到她,就喚起一個男人對女人本能的感覺,尤其在心裡煩、累、苦悶的時候,總會想到她。
杜媛媛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