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四斤兒沒好氣地說:“我曾和兩個要死的人睡在一張通鋪上,從來沒有鬼來找我,我怕什麼鬼?”說完繼續找他的鞋。
錢啟富也沒再說什麼,匆匆往大門口走去。
大門口,老傅正蹲在那兒抽菸,錢啟富將錢交給他。老傅接過錢,要數一遍,錢啟富說:“你別在大街上數錢啦!找一個廁所到裡面去數。”錢啟富把老傅帶到公共廁所,老傅蹲在那裡,奇#書*網收集整理蘸著口水,一五一十地把錢數了兩遍,心滿意足地走了。
錢啟富懷揣著那枚印章找他的書法家朋友去了。
宜市是個四季分明的城市,立秋以後,天氣就開始轉涼了。但很快來了“秋老虎”,又回到盛夏一般,十分悶熱。
夏夜裡,當孩子們熱得哇哇哭的時候,大人們就紛紛搬出一張竹床或一塊床板,在廳堂、過道、雨廊和院子裡臨時搭一個鋪乘涼。那也是老宅裡的一道風景,張家的鋪挨著李家的床,李家的媳婦和張家的丈夫中間可能只隔著一個小孩,就像一個大院裡的人都睡在一個通鋪上一樣。常常發生諸如半夜李家媳婦起來小便,穿了張家丈夫拖鞋的事。
過了立秋,人們一般就不在外面睡覺了。“秋老虎”來了,也只是在外面躺一躺,透透涼,入夜以後都會回家睡覺。秋天夜晚會有秋露,貪了秋露容易生病。
昨晚悶熱,上半夜四斤兒就睡在一進的廳堂裡。
四斤兒是一個奇人,老宅裡鬧鬼鬧得人心惶惶的時候,他毫不關心,一心一意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
四斤兒只有一米五七,精瘦,幹黑幹黑的膚色。個子小,頭就顯得大,不成比例地頂在窄小的肩膀上。四斤兒,是他的小名。他母親施玉蘭懷他以前,已經生了三個兒子。懷上他的時候,家裡生活十分困難,因此他的到來,家裡沒有一點添人進口的喜氣,反倒讓施玉蘭整天愁眉苦臉的。
懷孕到八個月的一天晚上,施玉蘭和婆婆準備孩子出生的東西,婆媳倆把三個孩子穿過的舊衣服翻出來,想再縫縫補補拼一拼給肚子裡的老四穿。結果發現那些衣服都太破了,本來就是老大穿過老二穿,老二穿過老三穿的,早已破爛不堪。施玉蘭又去翻找大人的舊衣服。
有一箇舊箱子放在衣櫃頂上,她端了一把椅子爬上去,突然感到肚子一陣墜痛,第一反應就是跑去坐馬桶。坐在馬桶上肚子仍是痛,她就使勁掙了幾下,只聽“撲通”一聲,竟把孩子生到馬桶裡了。嚇得她尖叫起來:“壞了!壞了!”
好在婆婆手快,跑過來一把把施玉蘭抱到一邊,轉身去掀馬桶蓋。舊式木馬桶的蓋有大小兩個部分,方便的時候揭開小蓋,坐在上面。倒馬桶的時候,再把大蓋拿下。婆婆掀開大蓋,一伸手把嬰兒從馬桶裡撈了出來。
幸虧是個夏天,婆婆邊罵媳婦不小心,邊把滿身屎尿的嬰兒放在澡盆裡用水衝,衝了一會兒才想起這孩子沒有哭,於是倒拎起來朝著他屁股上就是一巴掌,嬰兒鬼哭狼嚎地啼哭起來,婆婆說:“咦!這小東西長得像只小狗,叫起來像只餓狼。”後來,四斤兒的屁股上留下一塊紅色的胎記,施玉蘭總說是婆婆打的。
由於早產,他的體重只有四斤二兩。施玉蘭擔心他活不了,懶得正式給他取名字,圖個方便就叫他“四斤”。宜市人喜歡在小孩的名字後面加一個兒話音,不過宜市人喊這個兒話尾音很重,誰喊“四斤兒”都像喊自己的兒子一樣。
四斤兒吃得多,卻只長肚子不長個子,走到哪兒都挺著個肚子。施玉蘭罵他:“人還沒進門,肚子先進來了。”施玉蘭看到他這個大肚子頭就暈,竟然得了個頭暈症的毛病,至死都沒有治好。
夏天,老宅裡的男孩子大都光著膀子敞著胸,圖個涼快。四斤兒敞著胸,卻像敞著肚子。四斤兒的肚皮下沒有多少脂肪,透過黃黃的肚皮可以看到暴起的青筋。上學後,老師一直懷疑他有血吸蟲病,但到醫院檢查,卻總是查不出來。
四斤兒長到六歲,人家還以為他只有四歲,一直到成年,他的個子只有一米五多一點。他談物件的時候,頭一次到女方家,就被丈母孃奚落了一次。四斤兒的物件叫七妹,從這個名字上就知道是個兄妹特別多的大家庭。七妹家兄妹七人,她行小,家裡還有爺爺奶奶,全家吃飯的時候一個八仙桌都坐不下。七妹帶著四斤兒回家見父母,她母親是一家紡織廠的女工,長得又高又胖,是一個心直留不住話的人,看到四斤兒後,卻一句話不說。等四斤兒走了,她把門一關,悶悶地說:“媽吔,長得這麼屌屌大,還不夠我們家做一頓包子餡。”四斤兒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