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虎目中威光一閃,若有所思。
曹丕低頭不語,卻暗自懊惱自己一時得意而導致失言。他雖然沒有姐姐,卻有妹妹。父親不會是想等妹妹年紀大一些,就送進宮去吧?這可是……曹丕偷眼看去,發現父親正用手指敲著衣帶詔上的那個“賊”字,不由暗自心驚。他知道父親一向是喜怒不定,可無論是誰,被人指著鼻子罵是賊都不會簡單得一笑置之吧?
曹丕一向有急智,瞥到連著和衣帶詔一起被繳上來的那枚造型古樸的玉帶鉤,連忙道:“莊子曰,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
曹操一愣,隨即撫掌大笑:“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善!善!”
曹丕知道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也甚為得意,還年幼的臉上根本藏不住情緒,小嘴角喜滋滋地彎了起來。
曹操越看這個次子越覺得喜愛,隨手指了指桌上的那枚玉帶鉤道:“賞汝了,省得你再從老夫這裡竊去!”
曹丕一怔,旋即大喜,知道這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物事,但聯絡剛剛說的話,其中頗有深意。他雙手恭敬地接過這玉帶鉤,鄭重地頷首道:“諾。”
冰涼的玉帶鉤入手,曹丕小心地把因為興奮而有些顫抖的拳頭縮緊在衣袖中。他忽然從心底升起難以言喻的自信,像是擁有了龐大的目標和野心。待他再次看向腳邊那個破裂的青玉麒麟鎮紙時,便再也沒有了任何可惜之感。
此時他居然想的是,幸好他大哥已經不在了……
公元204年,鄴城。
甄宓對著銅鏡,攏了攏散亂的鬢髮,本想好好梳理一下,但對著銅鏡裡那張憔悴的容顏,還是提不起半分精神。
曹操的人馬已經把袁家的宅院圍得水洩不通,雖然他下令不許對袁家的人有任何怠慢之處,但甄宓很清楚等待她的是什麼樣的命運。
曹操與他的公公袁紹雖然早年頗有交情,可是卻已經因為群雄逐鹿連年征戰而成為了死敵,她們這些所謂的家眷,和那些任人宰割的家畜卻也沒什麼區別。
自從一個多月前,她的夫君袁熙和弟弟袁尚逃離鄴城之後,她便以心如死灰。亂世之中,一個女子便如那無根的浮萍,只能隨波逐流,根本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她也不恨她的夫君袁熙,一個連母親都可以拋棄的男人,難道還能指望他顧得上妻子嗎?
甄宓苦笑,理智上知道袁熙的決定,是最好的選擇了。她們女眷留在鄴城,是沒有什麼生命危險的。曹操向來對女眷優待,但卻絕對不會容忍袁紹的親子存活於世。所以袁熙和他的弟弟必須逃走,而在亂世中,男子都極難活命,更別提帶上她了。
想必,此生再無相見之日了。
甄宓木然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連有人進了屋都沒發覺,直到後者撫上了她的秀髮,才神色複雜地在銅鏡中迎上那人的目光。
“傻孩子,別再想了。”劉夫人拿起梳妝檯上的金篦,一點點地梳著甄宓的長髮,她知道自家兒媳婦在想什麼,但是她不能讓她再繼續想下去了。女人的靠山就是丈夫,而她的丈夫袁紹已經身死,兒子們又在逃亡的路上,所以劉夫人現在唯一能夠依仗的,就只有面前的這個兒媳婦了。
江南有二喬,河北甄宓俏。
這句話廣為流傳並不是誇大其辭。李夫人沒有見過那大喬小喬,可是就算與甄宓朝夕相對,她也還是忍不住被其美貌所吸引,無法移開目光。尤其甄宓正是處在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此時神色憔悴,膚色越發顯得慘白,每畝更是如同那暈染的水墨畫一般飄渺精緻,表情狼狽中卻又有著難以言喻的脆弱,讓人大起憐意,保護欲大增,恨不得想要好好地護在懷裡,不讓她再受任何一點傷害。
劉夫人是抱著要甄宓好好梳妝打扮一番的念頭,可是現在卻又覺得她這副糗樣,反而更具有震撼力,一時難以決斷。
女子依附男子而生,就像藤蔓纏樹樹倒,那麼再換一棵樹纏繞又有何不可?劉夫人若不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年老色衰,恐怕親自上陣也絕不會有任何猶豫的。
畢竟活下去,才是最終的目的。為了活下去而付出些許代價,這在劉夫人看來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現在唯一的阻礙,反而是甄宓對袁熙的感情。
劉夫人舌燦如花般的開導著甄宓,但後者一想到自己需要委身服侍的,是那個和她公公袁紹年紀差不多的曹操,就根本無法接受。劉夫人忽然放下手中的金篦,也不再勸說,屋中變得一片沉默,屋外城中燒殺搶掠的吶喊尖叫哭泣聲隱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