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劾魏忠賢的奏章,內中列舉了魏忠賢二十四宗大罪,奏章結尾這樣寫道:
凡此逆跡,皆得之邸報招案,共長安之共傳共見。非出於風影臆度者。忠賢負此二十四大罪,懼外廷之發其奸,殺者殺,換者換。左右既畏而不敢言。懼外廷之發其奸,逐者逐,錮者錮。外廷又皆觀望而不敢言。更有一種無識無骨苟圖富貴之徒,或攀附枝葉,或依託門牆,或密結居停,或投誠門客,逢其所喜,挑其所怒,無所不至。內有授而外發之,外有呼而內應之。向背忽移,禍福立見。間或內廷奸狀敗露,又有奉聖客氏為之彌縫……故掖廷之內,知有忠賢,不知有皇上;都城之內,知有忠賢,不知有皇上。即大小臣工,積重之所移,積勢之所趨,亦不覺其不知有皇上,而只知有忠賢。且如前日,忠賢已往涿州矣,一切事情必星夜馳請,一切票擬,必忠賢既到,始敢批發。嗟嗟天顏咫尺之間,不請聖裁而馳候忠賢意旨於百里之外。事勢至此,尚知有皇上耶?
這篇奏章洋洋灑灑,痛快淋漓。只看文字,就知道楊漣是何等的血性男兒!在明代,外廷大臣與內廷太監爭鬥,幾乎就沒有成功的例子。前朝的大太監汪直、劉瑾,雖作惡多端,但彈劾他們的官員,輕者貶斥,重者坐牢戍邊。最終讓他們倒臺的,多半是因為發生了內訌或用非正常的手段促使皇帝下令誅除。楊漣身為言官,對這些朝廷掌故應該說爛熟於胸。但出於對朱明王朝的責任,對社稷蒼生的憂患,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豁出一條命來,也要把魏忠賢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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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法”與小人之“術”
君子遇到危難求助於法,小人遇到危難求助於術,這大概就是善惡的區別。當楊漣求助於“法”時,魏忠賢便以“術”待之。
卻說魏忠賢得知楊漣寫了奏章彈劾他時,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雖然他覺得自己與客氏串通起來,可以偷樑換柱指鹿為馬,但對楊漣卻又不得不存一份小心,畢竟楊漣是顧命大臣,熹宗對他抱有一份好感。如果讓楊漣親手把奏章遞到熹宗手上,這證據確鑿的二十四宗罪可能會引起熹宗的警惕。因此,魏忠賢聽信爪牙的主意,不讓熹宗與楊漣見面,更不讓熹宗看到楊漣的奏疏。
楊漣是趕在熹宗早朝的頭一天寫完奏疏的,準備上朝時送達御前。但是,熹宗突然宣佈免朝。楊漣的希望落空。這時,宮廷內外都知道楊漣寫了這麼一道奏疏。楊漣擔心夜長夢多,立即決定到會極門投帖。明朝故事:大臣凡有急事奏稟皇上,可不必透過政司而直接到會極門投送。值門太監拿到奏疏後就會立即送往乾清宮,不得耽擱。凡誤事者必受嚴懲。楊漣的想法是,先讓熹宗看到奏疏,第二天早朝時再當面揭露。
但是,楊漣的計劃再一次落空,會極門當值太監把他的奏疏直接送到了魏忠賢手上。魏忠賢目不識丁,聽秘書唸完這篇奏疏,心中又恨又怕。於是,一連三天,他阻止熹宗上朝。須知皇帝早朝視事是親政的一項措施,六部九卿大臣都是趁此機會稟報政事領取詔旨。熹宗多日不早朝,引起外廷大臣的種種猜測。眼看完全讓熹宗呆在乾清宮不出來無法向外臣交待,魏忠賢又改變主意,他親自陪同熹宗早朝,並派數百名帶著槍械的大內錦衣衛站在丹墀之下,把皇上與大臣隔開,又事先告知殿前傳奉官,不得允許任何大臣奏事。就這樣,熹宗在文華殿晃了晃又起駕回宮,楊漣沒有任何機會向皇上當面奏事。到此時,所有的大臣都看出來,魏忠賢已牢牢控制了熹宗,楊漣的命運岌岌可危。
就這樣僵持了三個月,魏忠賢無日不在思慮如何除掉楊漣。他知道楊漣不是孤立的一個人,他的周圍,聚集了不少朝臣,他們同仇敵愾,與閹黨勢不兩立,主要有左光斗、周朝瑞等十幾位級別較高的官員。對這些人,魏忠賢統統以“東林黨”目之。他指使爪牙弄了一個《東林點將錄》,將所有反對他的官員都蒐羅進去。關於東林黨,可以說的話題很多,我將另寫一篇文章詳述,這裡姑且從略。當時在朝的大臣,被稱為東林黨的人,級別最高的是吏部尚書趙南星。魏忠賢找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理由,矯旨罷黜趙南星。按規矩,趙南星的繼任者,必須廷推產生。所謂廷推,就是皇上欽點的幾位大臣在御前提出合格人選。楊漣有資格參加廷推,但他拒絕參加,因為他認為趙南星的罷黜是閹黨所為,並非熹宗本意。一心想懲治楊漣但苦於找不到理由的魏忠賢,這下終於逮到了機會,他立即假借熹宗的名義,詔斥楊漣“大不敬,無人臣之禮”。勒令致仕回鄉。同時被罷官的還有吏部左侍郎陳於廷、僉都御史左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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