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瞪得大大地,“對呀,”他說,“誰的老婆?哦,她嗎?是的,我看到她了,是的。”
“我願意出高價換取那個人的眼睛,”麥克墨菲說的是馬蒂尼,然後直到會議結束他再也沒說一句話,而是坐在那裡觀察,不錯過發生的任何事情或漏聽別人說的任何一個字。醫生不停地談論他的理論,直到最後大護士覺得他已經用了足夠多的時間,才催促他快點結束,以便大家可以討論哈丁的問題。於是剩下的時間大家都在討論哈丁。
會議當中有一兩次麥克墨菲在椅子裡往前坐了坐,就好像他有什麼話要說,但是覺得不妥又往後靠了回去。他的臉上有種迷惑的表情,這裡正發生著某些奇怪的、他無法理解的事情,他試圖要找出來。比如說,為什麼沒有人會笑呢?當他調侃地問拉克里“誰的老婆?”時應該有人發笑,但是大家連笑的跡象都沒有。牆壁讓氣氛壓抑而緊張,以至於大家都笑不起來。一個男人們不願讓自己放鬆發笑的地方多少有些奇怪;這些大老爺們都對那個微笑的麵粉臉老太婆(嘴唇過於紅、胸過於大)俯首帖耳的樣子多少有些奇怪。他想,要進行任何表演前最好先等段時間,看看這個新地方到底是怎麼回事。對於一個聰明的賭徒來說,這是個好的規則:出手之前最好先仔細觀察一下整個遊戲。 電子書 分享網站
《飛越瘋人院》第一部(20)
我已經多次聆聽所謂治療性團體的理論,我幾乎可以顛來倒去地重複它——一個人能夠在一個正常的社會里發揮作用之前,必須學習在一個團體中與人融洽相處;一個團體能挑出個人出格的行為,以便幫助他;一個人是正常人,還是瘋子,是由社會決定的,所以你必須符合標準。就這麼幾道板斧。每次病房來新病人時,醫生總會毫不遲疑地探討起這個理論來,這差不多是醫生能夠接管事情、主持會議的唯一時間了。他說,治療性團體的目的在於建立一個民主的病房,完全透過病人以及他們的選舉活動來進行自治,致力於將有價值的公民轉變為能夠重新回到社會里的出院者。任何的小煩惱或者委屈都應該帶到團體裡來討論,而不是讓它在心裡折磨你。如果你能夠自由地在其他病人和工作人員面前探討你的感情問題,你將會對你周圍的環境感到自在。他說,談論、探討、坦白。如果你在日常對話中聽到一個朋友說了什麼,你應該把它記錄到日誌本里讓工作人員看到,這不是電影裡所稱的“告密”,而是幫助你的夥伴把這些舊日的罪惡公開,讓它們在大家的視線裡被沖刷乾淨。參與團體討論,幫助你自己和你的朋友探索潛意識裡的秘密,朋友之間不需要有秘密。
我們的意圖,他通常會在結尾時這樣說,是儘可能地使這個病房成為你們自己的民主的、自由的社群——一個內部小世界,這是某一天你將會重新佔一席之地的那個外部世界的縮影。
他也許還有更多的話要說,但是到這時大護士通常會讓他閉起嘴巴;在那間歇老皮特會站起來,搖晃著他那個歷盡磨難的銅鍋似的腦袋,告訴每一個人他是多麼的累,大護士會叫某個人去讓他安靜下來以便會議可以繼續,皮特通常會安靜下來,會議仍然可以繼續進行。
唯一的一次例外,發生在四五年前。那時候醫生已經完成了他喋喋不休的高談闊論,大護士也已經開口說了,“現在,誰來開個頭?把那些陳年的秘密都倒出來。”提了這個問題後,她像個馬上要響起來的電子鬧鐘似的,默不做聲地坐在那裡足足有二十分鐘之久,等著某個人率先坦白有關自己的事情。她的眼睛就像探照燈一樣鎮定地在大家面前掃來掃去。休息室悄無聲息長達二十分鐘之久,所有的病人都呆坐在那裡。二十分鐘以後,她看了看腕錶後說道,“我是不是應該得出結論,說你們中沒有一個人幹過羞於啟齒的事情啊?”她把手伸到筐子裡去拿日誌本,“我們不得不重溫過去的歷史嗎?”
那句話啟用了什麼東西,好像牆裡的某個聲響裝置聽到那些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後立即開動了起來。急性病人們都身體一僵,嘴巴同時張了開來。她來回掃蕩的目光停在了牆邊第一個人的身上。
他的嘴動了,“我搶劫過一個加油站的收銀機。”
她眼光移到下一個人身上。
“我試圖跟我的小妹妹上床。”
她的眼睛盯住下一個人;她的眼神射向誰,誰就會像射擊練習場的靶子一樣跳了起來。
“我——有次——想跟我弟弟上床。”
“我六歲時殺死了我的貓。哦,上帝饒恕我。我用石頭把它砸死了,然後謊稱是我的鄰居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