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形和想象。然而,在這一重複的傳統裡還是有某種創新。我們不要再想入非非吧。我再回到巴洛克藝術。我們剛才解釋了,法國不存在巴洛克藝術是因為君主制形成極為強大的中央王權,這樣的王權只能與某種古典主義同化。毫無疑問,這同樣也可以解釋你剛才所說的十七世紀末和十八世紀法國沒有經歷真正意義的詩歌靈感。在當時,強大的法蘭西致使藝術生活必須遵循某種二律背反的規則。
卡里埃爾?我們幾乎可以這麼說,法蘭西最光芒萬丈的年代就是詩歌不存在的時代。在那個時代,法國幾乎沒有情感,沒有聲音。同一時期,德國經歷了狂飆突進運動。我有時候在想,當今的政治領袖是貝盧斯科尼和薩科奇這類只要有機會就自我吹噓不讀書的人,他們所代表的政權是否會懷念從前那個年代:任何不遜的聲音都要休止,政權只是毫無詩意的東西?我們的總統不時對《克萊芙王妃》顯出某種本能的反感。他是個忙人,看不出這類閱讀的用處。他還不斷提起,帶著令人困惑的堅持。想象我們在拉法耶特夫人旁邊堆積起的所有這些作者吧,在巨大的墓穴,無用的漫長沉寂裡。順便說一聲:在義大利,你們可是避開了太陽王。
艾柯?我們倒有一些太陽王子,城邦的首領,在十七世紀以前大大促進某種異乎尋常的創造力。在此之後是漫長的衰落。與你們的太陽王對應的是教皇。在最強有力的教宗治下,建築和繪畫往往出其不意地繁榮,這原來不是偶然。但文學除外。在義大利文學的偉大時代裡,詩人們都在小城的領主家裡創作,比如在佛羅倫薩、費拉拉,而不是在羅馬。
卡里埃爾?我們一直在談論過濾,但如何看待一個與我們如此接近的年代?假設有人要求我介紹法國文學史中的阿拉貢,我該從何講起?阿拉貢和艾呂雅原本是超現實主義者,稍後卻都寫下了同情共產黨的可怕而誇張的文章:“斯大林的世界永垂不朽……”毫無疑問,艾呂雅始終是詩人,阿拉貢始終是小說家。然而,我現在所能記住的,卻是他創作的歌詞,由布拉桑等人譜曲。《沒有幸福的愛情》或《人就這麼活嗎?》。我一直深愛這些老歌,它們陪伴並裝點我的青春年華。只是,我很清楚,這在文學史上只能算一個小插曲。我們還能為未來幾代人留下什麼呢?
電影方面的例子。我在五十年前講課時,電影正好也有五十年的歷史。當時有一些大師,我們學習欣賞他們,分析他們的作品。其中一位大師就是雷內·克萊爾。布努埃爾曾說過,在三十年代,有三位電影導演可以為所欲為:卓別林、華特·迪士尼和雷內·克萊爾。如今在電影學校裡,沒有人知道誰是雷內·克萊爾。按愚比老爹的話說,他徹底沒影兒了。人們幾乎記不住他的名字。三十年代的那些“德國人”也是一樣,布努埃爾尤其鍾愛他們:喬治·威廉·巴布斯特、弗裡茨·朗和茂瑙。誰還知道他們,誰還引述他們,誰還列舉他們作例子?弗裡茨·朗還為人所知,至少電影愛好者們記得他的《殺手M》。但其他幾位呢?過濾在無情、無影地實施,甚至電影學校也一樣,這由學生們來決定。突然,某位“被過濾的”導演重新現身。因為他的某部電影在這裡或那裡放映,並造成轟動。因為新出了一本關於他的書。但這總是極其罕見的。我們幾乎可以說,電影一旦開始走進歷史,也就走進遺忘。 。。
被過濾者的報復(8)
艾柯?世紀之交的作家也是如此,當時在義大利有三大詩人:鄧南遮、卡爾杜奇和帕斯科利。直到法西斯政權以前,鄧南遮都是偉大的民族詩人。一戰結束後,人們發現了帕斯科利,說他是二十世紀詩歌的先鋒。卡爾杜奇當時被看作修辭家,默默無聞。但如今又興起了重讀卡爾杜奇的運動,說他實在不賴。
新一代的三大詩人是翁加雷蒂、蒙塔萊和薩巴。人們當時都在追問,他們三人中誰會獲諾貝爾文學獎。結果薩瓦多爾·誇西莫多在1959年獲得這一殊榮。蒙塔萊直到1975年才獲獎,他無疑是二十世紀義大利最偉大的詩人——在我看來,他還是二十世紀全世界最偉大的詩人之一。
卡里埃爾?在我那個年代,也就是1925—1930年間,全世界最偉大的電影是義大利電影。我們每個月都在期待那兩三部義大利新片上映,無論如何都不會錯過。這構成我們的生活,遠勝過我們自己的文化。在某個悲哀的日子裡,義大利電影開始衰竭,並很快消逝。義大利電視是罪魁禍首,據說電視當時也聯合制作電影。當然,對於我們所說的這一神秘的枯竭現象,義大利電影本身也深受其苦。突然之間,活力不再,導演老去,演員也是,作品被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