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身的變化又會自暴自棄;所以又可以將它稱作“急性的、決斷的忍從”。
這些聽起來似是而非、自相矛盾的說法,至少在現象上,很到位地把握了日本人性格微妙的脈搏,不愧為一位一流日本學者對本民族的靈魂血液設身處地的體察和表達,外國的“日本通”無論怎樣高明,很難達到這種境界。
無疑,和辻哲郎完全是從積極的意義上評價這種性格的,他寫這本書時,正是日本自我膨脹、自大自戀發展到極點的上世紀40年代。此公只看到了颱風性格美妙的一面,對其可怕的另一面則視而不見,這一點不奇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然而,透過一位日本一流學者的這種自畫自贊,人們可以更加確認:日本是一個情緒型的民族,感性有餘而理性不足,精神結構中存在著令人擔憂的缺陷;當年,盟軍總司令麥克阿瑟認定日本人在精神年齡上“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孩”,恐怕與這種颱風性格不無關係。
颱風性格的最基本特徵,正如和辻哲郎所言,就是“忍耐”與“突發”,這是一枚硬幣的兩面,因具體的條件而發生轉換。忍耐,意味著能量的積蓄,積蓄達到一定程度,自然要求釋放;然而,由於日本社會強大的節控機制,這種要求一再受到壓抑,惟其如此,一旦發作起來,就格外的厲害。日本社會很多不尋常的事件,如剖腹、情死、討仇之類,日本軍隊在對外侵略戰爭中匪夷所思的殘忍行為,都可以從這種壓抑機制中找到答案。
這種颱風性格,可以在日本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得到印證。
喜怒無常的日本人
“日本人的臉就像日本的天氣,說變就變。”在東京時,常聽中國留學生這樣抱怨,就自己的經驗而言,也相當真實。
記得在一家酒吧打工時,常為這種事情束手無策:幾分鐘前還在誇你如何能幹的老闆娘,突然沉下臉來,說你這也幹得不對,那也幹得不對;還有,頂頭上司的山本動不動就跟你板臉,好像欠他多還他少似的,可是一高興,又同你親熱得不得了,簡直叫人莫名其妙。有一次閒聊,我問起他的脾氣,山本吐了直言:他的情緒變化非常快,連自己都控制不了。
西方傳教士無法理解這種事情:對下人一直很和藹的主人,為了某件不可饒恕的冒犯,有一天突然就把下人殺了,事先一點跡象都不透露。電影《人證》裡,道貌岸然、風度幽雅的母親不動聲色地殺死了從美國遠道而來認她的親生混血兒子,看了叫人毛骨悚然。我們中國人一般把這理解為日本人性格中冷酷的一面,事情其實並不那麼簡單。
以前讀郁達夫評傳,為其中一件事納悶:郁達夫在東京留學時結交了日本進步作家佐藤春夫,鬱對佐藤十分崇拜,執弟子禮,佐藤對鬱也很欣賞,他們的交情之深,達到了鬱可以隨時上佐藤家登門拜訪的程度。然而,佐藤突然就翻了臉,寫文章罵郁達夫,還在一篇內容拙劣的劇本中對他進行影射,郁達夫十分驚異,並且憤怒,寫了《日本的娼婦與文士》予以回擊。傳記作者從中日關係的惡化來解釋這件事,將此歸結為佐藤歧視中國的民族偏見和殖*義思想。這自然不差,但問題似乎不是那麼簡單,至少還有性格上原因。或許在交往過程中,因性格與文化背景、思維方式的差異,鬱無意中有冒犯對方的行為,佐藤一直忍著,待到兩國矛盾激化時,在狹隘的民族情緒煽動下,一舉發作出來。
日本電影中,最令日本觀眾著迷的男子漢形象是這樣一種型別:平常沉默寡言,表情冷淡,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受著各種各樣的壓抑和委曲,可內心深處卻蘊藏著非凡的生命激情,一到緊急關頭猝然發作,顯示不凡身手,平定乾坤,創造奇蹟。大牌影星高倉健就是其中的傑出代表,他扮演的角色,幾乎都是這種“忍耐——突發”模式的翻版,日本觀眾百看不厭。高倉健以出眾的天資和出色的表演,天衣無縫地演繹了大和民族男子漢的性格,多少年來,在影迷偶像榜上一直名列前茅,享受著日本影迷的崇拜,如今廉頗雖老,寶刀依然閃閃發光。同樣,由三浦友和主演的一系列愛情加暴力的影片,巧妙地將美國模式和日本趣味結合到一起,男主角性格內向,鐵一般的意志與突發性的歇斯底里交織在一起,為了奪回愛情,一場昏天黑地的打鬥之後,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似地恢復了平靜,英雄含情脈脈地注視著自己的戀人(美人),把日本的觀眾迷得一愣一愣。
與銀幕上的日本男子漢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是日本的民歌。日本的民歌不論古典還是現代,有一個共同的特徵:跌宕起伏的旋律和一唱三嘆的情韻,使人感受到日本人內心深處豐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