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個人就是黑娃,他不就是年家的園藝工,立什麼大功了,這樣威風的?他覺得有趣,跟在隊伍後面看熱鬧。剛還死氣沉沉的西峰,讓這一幫人鬧活了。家家戶戶大門譁然開了,老老少少湧出來,男人和大點的男孩子跟在隊伍後面,吆吆喝喝瞎起鬨。
青白鹽 二十二(5)
隊伍走到馬家門前停下了,鑼鼓嗩吶一齊戛然停了響動。乏驢一瘸一拐,閃出隊伍,清清嗓子,對龔七大聲喊道:
“快去通報馬老爺,乏驢有話要說!”
龔七心中不樂意,卻不敢怠慢,向前躬身道:
“大俠請稍等,小人這就去。”
一會兒,馬正天搖搖擺擺出來了,離老遠,黑娃慌忙下馬,縮身而立,乏驢抖擻精神,把彎曲的脊樑努力地挺起來,又挺不太直。在馬正天一條腿邁出門檻時,乏驢迎上一步,雙手抱拳道:
“乏驢給馬老爺拜年!”
“不敢當,不敢當!馬某也給大俠拜年。請問,有何見教?”
乏驢拱拱手說:
“見教不敢,乏驢只是想問問老爺,老爺說話算數嗎?”
馬正天一笑說:
“請問大俠,馬某有過說話不算數的行徑嗎?”
“回老爺:沒有!”
“那麼,就請大俠示下。”
“乏驢聽過一個傳聞,說是老爺發話了,誰要是把那個洋姐兒拿在馬下,讓她服氣,就是給咱西峰的男人爭臉了,老爺情願獎賞一百兩銀子,請問老爺,此話是真是虛,是真,請老爺兌現諾言,是虛,乏驢給你老人家磕頭賠罪,轉身就走。”
馬正天呵呵一笑,說:
“是真的。”
乏驢近前一步,隨手往後一指說:
“如今,英雄來了,特地前來領賞。”
“哪位?”
黑娃往前趕一步,跪下磕一個響頭,說:
“黑娃給老爺拜年了。”
“就你?”黑娃本身有黑又瘦,彎腰駝背,活像一隻大號的黑螞蟻,全身搜刮乾淨,也沒有幾斤肉,可名聲在外,他經常給人說,他逛窯子,從來都是進門掏出一兩,出門掙回二兩,人問錢是誰給的,他說是窯姐的私房錢,人說你要錢沒錢,窮得毬眼眼兒冒窮氣,要人沒一些兒人樣兒,長相順溜的老母豬都不願搭理你,窯姐又是專門掙皮肉錢的,誰肯給你錢?你把牛吹得跑進你家祖墳了。黑娃深沉一笑說,你愛信不信,你不信,我不少掙銀子,你信了,我又不多掙銀子。人們追問半天,他才說,窯姐兒讓他折騰得受不了,一個勁催他快快完事,他就是完不了,她們實在受不了了,給他降價,求他快點,他還是快不了,她們又答應免了他的一切花銷,只求他快點結束,他還是不結束,直到她們告饒,給他倒找一倍的嫖資,他才見好就收。沒有人相信他的話,這話太離譜了。可是,幾個常逛窯子的老嫖頭證實,那些經過黑娃手的窯姐兒,提起黑娃的名頭,個個立即皮肉緊縮,臉上的脂粉被擠得紛紛飄落,身子像老母豬篩糠似地,當下立腳不住,呻吟連天,說那簡直不是個人嘛,誰家的牲口圈沒關嚴實,把一頭配種騾子跑出來了?馬正天聽人說過,卻不大相信,這次,看來,這小子還真是個人物哩。他盯視了黑娃幾眼,見他不卑不亢,一臉得色,便有些相信了。他說:“誰能給你作證?”
“回老爺,小人願意給黑爺作證。”
“你是誰?”
“老爺真是貴人多忘事,連小人都不認識了?”
馬正天認得那是聽風堂的龜奴,故意這樣問的,不料這龜奴卻是這番回答,顯得他是窯子的常客了,他雖不隱晦這個,可當著下人的面,他心裡怪這龜奴腦子讓驢踢了,連個彎兒都不會轉。他厲聲喝道:
“大膽奴才,敢這樣跟本老爺說話!你是哪裡的豬狗,老爺如何認得你?”
龜奴話一出口,就知道今天的近乎套砸了,拍馬屁拍在了馬蹄子上,立即改口說:
“老爺恕罪!老爺誤會了,小人不知自重,自以為先前在街上碰見向老爺請過安的,就順嘴胡謅出來了,掌嘴,掌嘴!”
龜奴真的狠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子,馬正天擺手道:
“罷了,罷了,你也不必太自責。說說怎麼回事?”
龜奴便把黑娃如何前天夜裡來到聽風堂,洛娃小姐如何陪他一天一夜,直到今兒早上,還不放手,洛娃如何昏暈過去,一攤子難以啟齒的事兒說了個涓滴不漏。聽得眾人都呆了,馬正天也瞠目結舌,好半天緩不上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