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有趣的話兒,倒是如何編排出來的,真讓奴才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
“此話當真?”心智已陷入懵懂狀態的鐵徒手模糊聽了這些話,心下一個激靈,竟把那濃濃的倦意趕散了。“這麼說,在泡泡那裡,咱家仍然一派端嚴方正?罷了,罷了,卿乃天生仙草,我乃塵埃倦客,豈是混同得了的?”鐵徒手心下為之大喜。
“在老爺夫人面前,真便是真,假便是假,奴才如何敢打誑語?如此,即便老爺夫人心慈如佛,奴才也只好自行了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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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鹽 八(4)
“言重,言重,泡泡言重!說句心裡話,你我雖名為主僕,實則在我心裡,泡泡乃平生第一知己。我的泡泡呀,我心破碎,君何伶仃,悠悠蒼天,造化弄人啊。”
“謝過老爺恩賞!奴才不敢高攀老爺知己,老爺只要不嫌奴才粗鄙,奴才願追隨老爺左右,風裡風裡去,雨裡雨裡行,廚下生火,書房研墨,奴才還是可堪驅馳的。”
“罷罷罷!我的生生死死的泡泡呀!”鐵徒手不覺熱淚橫流。在泡泡的扶持下,他從木桶中緩緩站起來,一隻手搭住泡泡嫩肩,笨拙地一步跨出來,站在泡泡早已安頓就緒的絲墊上。泡泡用白棉布替他除去身上殘餘水漬,又替他把身上各個隱秘處,細心擦洗乾淨,撲一層香噴噴的爽身粉。他只覺裡裡外外清明脫透,宛如再生。泡泡低頭一心給老爺繫腰帶,兩人面對面站著,鐵徒手高,泡泡低,她大約抵得住鐵徒手的下巴。把內外塵俗氣洗得盡了,鐵徒手各樣感官便格外敏銳,面前的泡泡吹氣如蘭,輕輕吐納間,胸口微微起伏如六月微風下的田園麥浪。有了這個念想,鐵徒手便聞見了泡泡身上的陣陣麥香。那種香是混合著青草味、乳香味、草莓味的一種香,夢幻的,又真實的,遙遠的,又切近的,濃烈的,又淡淡的。他深吸了一口,當香氣快要湧入口邊時,他又感到了不可饒恕的奢侈和貪慾,他便屏住呼吸,讓香氣徐徐進入。果然是香味,嗅覺告訴他,這是香味,味覺也告訴他,這是實實在在的香味。他品呀,嚼呀,讓香氣在肺腑中,迴環往復,周身都沐浴遍了。又一陣迷茫襲擊了鐵徒手的身心,他有些懵懂了。他的眼裡升起一朵紅雲,是那種若有若無的浮雲,太陽躲在雲裡,光線照樣可以穿透雲層,那雲層是一襲薄如蟬翼的輕紗,輕紗後面的太陽便顯得迷離,還有曖昧。哦,這是晚上,雲後面是月。月是清白之月,冷冷的月光穿過輕紗時,也染上了一層淡紅,這讓他頓覺暖意。他望著月,想表達點什麼,又怕自己氣濁,汙穢了纖塵不染的輕紗,他還怕自己是粗放之人,吐納間,濁氣洶洶,吹散了冉冉祥雲。他斂眉收神,低喚道:
“泡泡!”
“老爺!”
鐵徒手懵懂的心房透進一絲亮光。聽得出,泡泡的聲音與他驚人相似,也滿含著虛怯,似乎還有某種曖昧的期待,似夢中囈語,分明卻是眼前人說眼前話。他又低喚道:
“泡泡!”
“老爺!”
同樣的呼喚,同樣的回應。鐵徒手頓感心明眼亮。他不由得伸出雙臂,將眼前這個秋霧春雲般的人攬入懷裡。是一個切切實實的人,他的那個尋尋覓覓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的紅顏知己。那個身子似乎有過掙扎的跡象。只是跡象,不是掙扎。當他感覺到她不是掙扎時,她已深深地陷入他的懷裡。她原本是要掙扎的,可現在,她竟然發現,她掙扎的方向是反的。她在往他的懷裡的深處掙扎。這不是她的本意。她雖是下人,但,她是一個持重的女子。擁有一副熱懷的這個男人,只是她的主人,她只可全心全意伺候他,但,他不是她的男人,她也不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是她的主人,她的男人,只能由她的女主人做主。而且,她並不知道,她的女主人有無給她選擇男人的打算。忽然,兩片帶著濃重鬍鬚的嘴唇堵住了她的嘴唇。她看不見,但她覺得出,就是那副先前向她發號司令後來向她吟哦有趣詞曲的嘴唇。這樣不好,嘴是用來吃飯說話的,兩個人的嘴唇應該保持一定的距離,只有父母和自家很小很小的孩子才可將嘴唇對在一起。我遠離父母,我長大了,父母在身邊,也不會這樣待我了。她的本意還是要把自己的嘴唇離開另一個人的嘴唇的,待驚覺時,她的嘴唇卻深陷在另一個人的嘴唇了。她的嘴唇是有重新恢復自由的可能的,可這個時候,她發覺,她的嘴唇是不大情願聽從她的命令的。
虛幻的人突然真實了,蛇樣冰冷的軟身子,眨眼間,都是潮熱,南方雨季的那種潮熱,這種異樣的潮熱令鐵徒手遍身痙攣,所有的經絡一片亂麻,所有的穴位如風中的麻雀在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