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的,我老老實實說,是尿尿的。他獰笑一聲說,還能尿娃娃呢,你就是你爹從這裡尿出來的。我嘿嘿一笑,不說話。我在嘿嘿笑時,差不多都表示否定,可是,馬登月不懂我的語言,以為我同意他的觀點呢。這簡直是在拿屁股說嘴的話嘛,再小的娃娃也比再大的牛牛大,牛牛裡還能尿出娃娃來?這種暗無天日的淡毬話聽聽還可,爭論起來沒啥意思,我便把目光移向別處,不理他。我一眼瞥見那個叫馬正天的娃娃,腰裡別的那杆煙鍋有些意思,我主動和馬登月和好了,我拉著他的手,親切地說:爺爺,這個煙鍋好玩。馬登月的興致又讓我調動起來了,他興奮地說,說起來,你老太爺真算個人物哩,能文能武,這杆煙鍋是他的如意兵器,多少強人好漢見了他的煙鍋,尿都夾不住的。他見我眼神迷惘,便從腰裡抽出自己的煙鍋,在我的頭上一敲,他說,這樣,腦子就像稀屎冒出來了。我摸了一把我的頭,完好無損,只是稍有點疼,便認定他又在說暗無天日的淡毬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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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鹽 一(2)
我專心看馬正天腰裡的煙鍋。
我看見了,馬正天把目光收回地面,旱菸鍋仍在嘴裡噙著,他看了看腳戶隊伍,煙鍋隨著他的嘴指向腳戶隊伍,又看了看街面,煙鍋指向空曠的大街,又看了看府衙大門,煙鍋指向紅燈籠掩映下的黑漆木門,煙鍋在這個方向瞄了好一會,然後,他像狗撒尿那樣,一隻腿彎了,提在半空,亮出鞋底,一手拔下正明明滅滅的旱菸鍋,在鞋底梆梆幾敲,抖出來的帶著火星的旱菸沫四散濺起,被一陣路過的掃帚風順勢帶走,在街面上灑出一溜斑駁的碎光。他將煙鍋往羊毛腰帶裡一插,腰子一拱,咔咔走出兩步,閃在隊伍前面。他的走向前臺,讓八百腳戶精神大振,不覺取出攏在袖筒的雙手,抓緊了扁擔。府衙衛隊明顯一陣騷亂,隊伍沒亂,身形沒亂,但腳戶們還是感覺出亂來了。這一刻,他們越發崇敬邱十八、牛不從兩位當家大哥的遠見卓識來了,馬正天不可能加盟腳戶隊伍,二位卻把不可能的事變成了現實,他們這才相信了馬正天確實不愧當今隴東十七縣第一義士,家財第一,品格第一。
馬正天越出眾人,從腰裡取出煙鍋,邱十八忙摸出菸袋,扶起煙鍋,滿滿裝了一鍋,牛不從掏出火鐮,咔哧咔哧打出火星,將燃燒的媒子按入煙鍋中,馬正天狠抽兩口,眼見得,煙鍋裡火星閃爍了。他原地倒了兩次腳,步子還是邁起來了。他朝衙門大步走去。腳戶們跟著往前湧。只聽一陣鐵器豁響,火槍的槍口落下來了,一眼眼平舉向人,刀刃從刀鞘拔出了一半,白光森森,長矛尖兒斜劈下來,封住通道。馬正天沒回頭,把煙鍋朝後揚了揚,隊伍靜了。他一人向衙門走去,接近站在最前面的兩個兵勇時,他們一人將槍尖抬起,仍然指向天,一人把刀刃全按進鞘去,他每進兩步,一個個兵勇都這樣做了。到火槍手面前,他不往前走了。他嘴裡噙著煙鍋,煙火跳跳閃閃,他的臉色也明明暗暗。他不看左右兩邊的兵勇,他只看著手持火槍的兵勇。他對著那些兵勇笑,兵勇卻不向他笑,一個個臉繃得緊的像大姑娘的屁股蛋子。爺爺對我說,我爹確實是個二桿子,要是擱給別人,知道面前指向自個兒腦門的那貨,手指頭輕輕一勾,會把腦袋打成爛西瓜的,早嚇得屁眼裡冒白氣哩,我爹把槍口當成了煙鍋,還以為是對方和他口對口抽菸呢,他吧滋吧滋抽著煙,臉上笑眉花眼的,像你這個碎東西一樣,流裡流氣的。把話說開了,我爹確實不適合當二桿子,古人說,千金之子不垂堂,富家子弟不騎牆,啥講究呢,命值錢哩。你說啥人適合當二桿子?要毬沒毬要毛少毛的那種人。賭輸了,把命搭進去了,不過是個零成本,要是賭贏了呢,贏來的至少值一個命哩。可你老太爺,哦哦,是我老爹,西峰半條街都是他的,董志塬半架塬都是他的。這些東西有多少,給你說你也想不來,你才見過碟子大個天。給你說吧,我爹犯事後,咱家為買我爹的命,銀子裝了五馬車呢。就這,還沒動到咱家的老底兒。五馬車銀子有多少,嗨,說了半天你還是個稀裡糊塗嘛,你知道的事太少了,和你說話,和跟牛說話沒啥兩樣。這句話的原話是對牛彈琴,我為啥不說,你不懂嘛,不就是對牛彈琴了?你看,你看,馬登月把他的煙鍋頭用兩根指頭夾住,指著煙鍋頭說,這麼大一塊銀子,夠一家家人吃一個月飯哩。五馬車,嘿,五馬車!我沒見過銀子,村裡倒是有一架爛馬車的,但沒有馬,我見過的只是翻倒躺在牆根底的馬車,我們一有空,便在馬車的松木車廂板上跳著玩,把車軸當馬騎,在馬車底下捉貓貓藏。破馬車擱在村東頭一個荒廢的打麥場裡,那裡曾經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