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1 / 4)

小說:青白鹽 作者:九十八度

青白鹽 一(1)

一###九年正月十五傍晚,我家老太爺馬正天這個二桿子貨,帶著八百名腳戶突然包圍了隴東府衙,一片聲叫喊知府鐵徒手出來回話。知府衙門大門緊閉,三排兵勇石頭樣站立,一排背門面街,手持火槍,黑洞洞的槍口沒有指向人,也沒指向天,指向比人高一點,比天低一點的地方,另兩排分列兩旁,挎刀的一手緊握刀把,持矛的矛尖朝天。紅燈籠從府衙大門掛起,每隔三尺一盞,一路掛出府衙街,掛滿了西峰鎮的大街小巷。西峰人有個久遠的傳統,年是節,年是關,過節如過關,富人過年,窮人過難,喜慶中有著艱難。富人也一樣,人來客去,熙熙攘攘,一個年過下來,累垮了。到了正月十五,才是一心不操,賞著燈兒,吃著元宵,識文斷字的人兒,喝著小酒,制幾個謎兒,猜幾個謎兒,對對子,行酒令,琴棋書畫,吁嗟嗚呼,把積攢了一年的斯文,在這一夜,盡數排遣了去。過了這一夜,年算是過完了,該幹啥幹啥去,新的一年開始了。

可是,這一個元宵夜,西峰鎮只見張燈結綵,不見仕女如雲,高門大戶,燈籠依然紅火,大門卻是緊閉的,柴門矮屋,燈籠也是掛著的,透過紅紙而出的燈光卻是清冷冷的。圍了府衙的腳戶鬧嚷了半天,裡面不見動靜,夜色漸漸濃了,掃帚風漸漸猛了,一股子過來,掃走一層街皮。寒風吹動燈籠,縮在紙裡的一苗燈火,晃晃悠悠,映得燈籠下的人,臉色恍忽,人影虛飄,有了牛頭馬面的氣象。腳戶們身上冷了,把手中的扁擔抱在懷裡,把腰裡的羊毛帶子煞煞緊了,又把雙手交叉攏在袖子裡,還是擋不了寒風,那叫喊聲便少了剛來時的雄渾和剛勁,一聲聲喊出去,像是夜半叫魂,尖利而虛弱。腳戶老大邱十八轉過身去,對馬正天說:

“馬爺,你看這………”

“不急,再等等。”馬正天眼望高天,嘴裡噙著的黃銅旱菸鍋朝天杵著,好似他的抽菸與天有關一般。

“馬爺,勁可鼓不可洩,弟兄們底兒有些漏了,我怕………”,說話的是腳戶老二牛不從。馬正天哂笑笑說:

“把這算個毬毛,看我的!”

在這如火如荼的緊要關口,鐵徒手家那個風情萬種的名叫泡泡的丫鬟,後來成為馬正天二姨太的我家老太太,正婉轉在床養病。據安泰堂郎中向惠中先生說,她這是少女懷春。

馬正天要做一場事了。

這場事與馬氏家族的興衰沉浮有關。

稱馬正天為二桿子貨的人是我的爺爺,也就是馬正天的兒子馬登月。我已經能聽懂人話時,馬登月還沒有死,我還得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咩咩地叫著爺爺。說起來,馬登月的年齡並不算大,他就是他爹帶著腳戶鬧事的這個冬天,由鐵知府家的丫鬟,那個名叫泡泡的、風情萬種的十六歲少女生下來的兒子。也就是說,我能聽懂人話時,他也不過七十郎當歲。不過,他在那個時代還可磕磕絆絆人人鬼鬼地活著,本身就是一大奇蹟,不說他的先輩做過什麼事了,也不說他先前做過什麼事了,別人說白話已經超過一個甲子了,他還在搖頭晃腦說古文,別人辮子剪掉也已經滿一個甲子了,他仍拖著滿清的大辮子,在鋪天蓋地的紅旗下和波濤喧天的語錄誦讀聲中,搖著辮子,說著古話。有一天午後,我跟在他的屁股後面進了我家祠堂,他指著牆上一個和他同樣拖著辮子的畫像說:

“這就是你老太爺,一個二桿子貨!咱家的家業就是在他的手上走下坡路的。”

我看了看那幅畫像,便把頭偏向一邊。那時候,我把印在書上的,畫在牆上的,塑在路邊上的空地上的人物,一律稱做娃娃。娃娃弄的好不好看,我有我的審美標準。我對馬正天沒有興趣。我把目光移到了馬正天身邊的一個女人那裡。那個女人生的不錯,臉兒圓圓的,眉兒彎彎的,唇兒薄薄的,奶兒翹翹的,我說,這個娃娃好看。馬登月伸手拍了我脖子一巴掌說,挨毬貨,胡說個啥?那是你老太太!馬登月和別人說話時,說的都是古話,和我說話時,說的都是髒話酸話葷話混帳話,一張口就要往人的下三路奔。我喜歡聽這種話,它與我的身體接近。馬登月強調說,你老太太是知府家丫鬟,一個大人物跟另一個大人物家的丫鬟最終睡到了一個炕上,可見你老太爺是個不學好的,收不住自家毬杆子的貨!聽了這話,我嘿嘿一笑。這是冷笑。我想起了奶奶經常罵馬登月的一句話:你們馬家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些上面管不住嘴頭子,下面管不住毬頭子的貨!他以漠然的表情對我的笑表示了高度地莫名其妙,突然,轉過身來,彎下腰去,一把抓住我的小牛牛,說你長這個東西是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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