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聲,她的大腦處於停滯狀態,一片空白,恍惚中聽見醫生說“你是她女兒吧?我們得告知你實情,你母親這種情況最多還有兩三天了,出現奇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纖維化不可逆轉,當大量沒有氣體交換功能的纖維化組織代替肺泡,導致輸進去的純氧不能進入血液,進而缺氧,呼吸衰竭。你母親出院回家期間,病程發展的太快,大大超出預期,肺臟移植也已經來不及。唉,所以需要你簽字,病人走後需不需要心臟起搏?我們建議不用,因為病人的病因是出在肺上,說實話,這樣做只會增加病人痛苦,結局還是一樣……”
她真的很想跪在地上,聲嘶力竭的求醫生救救母親,以發洩出內心的某種情感,但理智告訴她這是徒勞。她默默的簽了字,默默地走回母親身邊,拿出紙巾幫母親擦掉額頭上的汗珠,雖然知道母親聽不到也開不了口,但她卻伏在母親耳旁,拉著她的手,像往常一樣跟她說話,說完,貼了貼母親的臉,護士要求她該出去了,時間差不多了。
沒想到,這一次竟是訣別,就在她走出去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噩耗傳來,母親永遠離開了……
一切來的太過突然,就在太陽的東昇西落之間,就在那不經意的一瞬間,卻發生了讓你根本來不及去適應的變化。曾橙橙不曾想,只會發生在電視裡和別人身上的事卻猝不及防的過早落在了她的頭上。她現在終於明白那句話“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是絕對沒有辦法理解生離死別這種痛的,而且,這種痛,旁人無法分擔,唯有自己承受,消化”……
蕭曉全程陪著橙子,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曾橙橙,只能多做點事幫她分擔一些。她在心裡暗自下定決心,絕不辜負曾母的期望,她要跟橙子好好過下去。
母親逝後父親遭受的打擊最大,曾橙橙也過得渾渾噩噩,全靠大哥和蕭曉他們,大家都幾乎沒怎麼睡覺守了三晚,滿眼是花圈、鮮花和輓聯,葬禮那天,來弔唁的人聚在走廊下,敘舊,記憶的閥門被撞開,曾經歷的一幕幕生離與眼前的死別交錯、集聚……哀樂起,眾人魚貫而入,獻花,鞠躬,與家屬握手,臉色肅穆,滿眼是淚,年邁的人很清楚,目送他人離去,也最終會等來自己的徹底告別。
從八寶山公墓下到山腳時,橙子回望那快要消失在薄霧中的山頭,彷彿已經是兩個世界。
此後,她把自己與母親有關的記憶壓抑成碎片,但隱痛中又攜有暖意的感覺總在她靈魂深處交織、糾纏,一不小心就碎裂滿地。
她把自己和母親的合照通通加洗一遍,從兒時到成年,並在錢包裡放上一張,看到這張舊照片,那些被時光分離出的人和事又再次聚攏,但她知道對故人而言,她只能懷念,深深的深深的懷念。
她記得父親還未開公司,搬進別墅前在衚衕的四合院裡,是她過得最快樂的日子,每年的尾春,母親便將她自己最愛的梔子花放置花瓶中,那種溫情而樸素的花香立即瀰漫整個房間,現在聞到它就會想起母親。她也記得小時候她時常與母親站在陽臺的窗往外看,目光落至遠處的房和近處的樹梢,她們一起感慨柳樹不知覺中已發新芽,春天就要到來,母親卻未等到今年春天。
過往種種猶如風中塵埃捲起了紙片、沙塵……在記憶中自動積澱、分層,心中湧起不可遏制的懷念,一切的一切都那麼真實的發生,然後又一切消失不見……
這些,曾橙橙一個人的時候,不想去想,但又由不得她。她只能將這無奈化作一聲嘆息,把她說給父親的話說給自己聽,“所謂命運,就是說這一出人間戲劇需要各種各樣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隨意調換,也不能決定去留的長短”……
經歷過“死”後會對“生”更加敏感,會讓人更加懂得珍惜,因為生活永遠是,也僅僅是我們現在正在經歷的這一刻。既要看到、體會、領略世上的一切美好,又懂得珍惜你已擁有的,會給予不強求,才是幸福的秘訣。因為,一切均是未知,也不可預知,除了死亡是絕對的。我們都懼怕痛苦,但痛苦可以使人堅強,而且,沒有人不經歷。
葬禮後回家那晚,曾橙橙閉口不言,她只是將母親的遺像放在鋼琴前的櫃架上,換上莊重的黑色禮裙,一遍又一遍的瘋狂演奏,蕭曉聽不大懂,但每首都好長好悲傷的感覺。後來才知道那是拉威爾的《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馬勒的《第六交響曲》《悲嘆之歌》……她知道橙子是在以這種方式宣洩、紀念、悼亡,沒人去打擾她,大家在那悲慼、陰鬱、心酸、沉寂而又動人、真摯的琴聲中為曾母默哀。也是那天,蕭曉第一次聽曾橙橙彈鋼琴,心裡已是崇拜到五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