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掃雪煮茶,可老夫老妻,再做這樣的風雅事情,忽然就一種奇異的感覺。
到底,還是他們年紀大了。
顧懷袖想著,便進了屋,換了一身藕荷色的襖子,便坐在屋裡,捧著手爐暖手。
她把雙手放在手爐上,沒一會兒便聽見了豆蔻的聲音:“夫人,二公子來了。”
先是豆蔻來,可後面才是張若靄。
張若靄過了一會兒才進來,便朝著顧懷袖一拜:“兒子給母親問安。”
“起來,坐。”
顧懷袖看見他似乎一下又瘦了不少,不是真的瘦了,而是形容看上去比較憔悴。
他是長大了。
張若靄這幾天想了很多,最近也一直都很消沉,他當初沒回答他父親的問題,如今卻似乎還沒什麼答案。
“母親,若靄想了很久……父親問過兒子一個問題……”
“他問你什麼?”
顧懷袖假裝自己不知道,其實那天張廷玉跟他說話的時候,她就在屏風後面聽著,可一直沒有出來。
張若靄也不知道顧懷袖其實一清二楚,他只是道:“父親問我是不是喜歡她,可兒子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喜歡她,還是不喜歡她。”
“那是你還不知道什麼叫喜歡。”
顧懷袖朝他笑著,很是柔和,然後道:“現在你不必一直去想這個問題,娘也不會給你答案,有的事情,你大了自然就明白了,路是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即便是別人給你鋪好了的,那也要你自己踏上去。”
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事情,誰說都是白搭。
他現在年紀的確不小了,可還沒有喜歡過哪個女孩子,頭一個東珠兒,就已經變成這樣,對張若靄而言未必不是一個大坎兒。
至於什麼時候能邁過去,要那個時候才知道。
張若靄彎唇:“兒子還會有明白的一天嗎?”
“你大了自然會明白。”
說實話,一般而言,顧懷袖不喜歡說這樣的話,太過模稜兩可,一點也摸不著邊際。
很多大人喜歡用這樣的話來教訓小孩子,可是現在顧懷袖是祝福他。
她眼裡帶著暖光,只道:“不管是你父親,還是我,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東珠兒也是好孩子,你們沒有錯。”
“那錯的是誰?”
張若靄直接問道。
錯的是誰……
東珠兒怎麼忽然之間出事,張廷玉當時也沒告訴張若靄,顧懷袖這裡也沒告訴,可現在顧懷袖知道了一些,到底是告訴還是不告訴?
她想了想,道:“我約莫知道一半,可不能告訴你,現在也不准許你去查。你讀了那麼多的聖賢書,不如你自己用眼睛看。現在你年紀也不小了,過不了幾年也要回桐城去科考……我回頭與你父親說說,讓你去你父親的書房裡做事吧。”
很多事情,說也說不清,顧懷袖只是想將這個世界的冰山一角真正地展示給他。
她不希望張若靄就這麼消沉下去。
張若靄則忽然之間抬起頭來,父親的書房,能進的人一向不多。
父親乃是朝中重臣,書房裡面也有頗多的機密,對康熙跟張廷玉來說那算不上是什麼,所以可以放在書房裡。可對於張若靄來說,那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東珠兒……”
“東珠兒歸葬蒙古,已經走了。”顧懷袖知道他還放不下,只道,“你石方叔叔給你做了甜湯,你回去之後喝上一些吧。先把你的身子給養起來,正在長身體的年紀,你莫虧待了自己。”
旁的話已經不必多說了,張若靄自己會明白。
顧懷袖的處理辦法是,既然她跟張廷玉都無法對東珠兒的事情開口,那麼就讓張若靄自己去看。
誰是誰非,他們不在張若靄心底留下什麼先有的印象,更不給他規定。
至少顧懷袖覺得,他的長大,是他自己的事情。
人總是要長大,要遇到很多很多很多的困難,可是沒關係,走過去就好了。
就像是她的兒子,從小也算是順順遂遂,顧懷袖還要擔心他是溫室裡的花朵,可東珠兒的事情……
雖是不幸,可自私一些說,這也是大幸。
她起身,拉著張若靄起來,便替他整了整衣裳:“你要知道,這些都是人生必須邁過去的坎兒,我與你父親,都是這麼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當初張若靄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可如今不也過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