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秀不確定他來了多久,聽見她與小胖妞的對話多少,或許有七成,也可能有三成,說不定只有一成,無論是哪一種,他絕對都聽見她對小胖妞說的那句善意謊言。
我只要再聽見你撒一次謊,無論是對誰,我都不會再出手護你,任何的後果你自己承擔,那時,別怨我冷眼旁觀。
他的告誡,她天天念、夜夜背,倒著複誦也快不成問題,她總是提醒自己,他已經亮出他的底限,說得清楚明白,若是她踩到他的底限,下場無須他再贅述,她才不要得到他的冷眼旁觀,於是,她趕快替自己先辯解。
“我沒有說謊哦!她真的不胖,她骨架大而已!”所以不可以當她在說謊騙小孩!雖然她的確是心存善意地欺騙球球,不忍看孩子流露失望表情。
“我有說什麼嗎?”他淡淡反問她,伸手拂去她髮梢雪花。
“還沒有……”她就是怕他會說些什麼呀!
“你對球球說的那句‘你不胖,你只是骨架大’不算謊言,那麼,你同她埋怨我抱起來不舒服的那一句呢?”
“我才沒有埋怨……我又沒有抱過你,怎會知道你抱起來……舒不舒服?只是球球圓圓軟軟的,想也知道抱她比較舒服嘛。”李梅秀近來太習慣不扯謊,他有問,她必答,以前老是先想著如何說謊的個性,收斂不少。
她發現,說實話並不是多困難的事嘛。
“我沒有你想象中的瘦。”
咦?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想澄清他抱起來沒有她以為的不舒服嗎?或是在鼓勵她該親手試試抱他的觸感?
李梅秀還沒想通,公孫謙已經掛起一抹淡笑,穿越長廊,往暖烘烘的小廳繼續走。
手,還是交纏牽著的。
此情此景,使得兩人回想起當日在麵攤吃完了面,卻發覺彼此身上都沒帶銀兩的窘局——
那天,也在飄著雪。
“不過是兩碗湯麵,才幾文錢,你們兩個也付不出來?虧你們一身少爺小姐的高價華裳,來騙吃騙喝的哦?!”麵攤老闆一臉鄙夷,雙臂抱胸,右腳不停地在攤位地板上啪啪跺著,他見多了吃霸王餐的傢伙,還沒人像他們,穿得體面,只點兩碗湯麵,吃完卻摸不出半文結賬。
“我以為你身上會帶很多錢。”李梅秀挨近公孫謙,悄聲問道。他的衣著、他的風雅,任誰來看都會認為他像個隨便一掏就有一捆銀票的富公子。
“我沒有錢。”公孫謙兩袖清風。“應該這麼說吧——我一直沒有賺過錢。”
“怎麼可能?你是嚴家當鋪首席鑑師,一個月沒有一千兩也得給你五百兩才聘任得起你吧?”她眸子瞠圓圓的,聽見好吃驚之事,以為他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說笑。
“我是流當品,並非當鋪重金禮聘的鑑師,當鋪供吃供喝供用,讓我衣食無缺。”他所賺的每一分錢,全屬當鋪所有。
“這是剝削!”她替他感到不平,氣呼呼地直跳腳:“你幫嚴盡歡賺進的銀兩,早就超過你的典當費吧?!她怎麼可以還這樣欺負人——”
“喂喂喂,你們閒聊起來了呀?”麵攤老闆很不滿受人忽視:“現在是怎樣?面錢是付或不付?還是要直接跟我一塊兒上官府去?”
李梅秀雖是麵攤熟客,她與小老闆見過幾次面,卻沒有交談過……真糟糕,若是老老闆在場,她還能攀攀交情,問看看能否賒欠面錢,下回再一併給。
“面錢我們當然付,但得先回府去取,可否請老闆通融,我們會快去快回,絕不食言。”公孫謙說得相當誠心誠意。
“不成不成,你們跑了哪還會回來,又不是傻子。回府拿錢可以,你們兩人挑一個回去,另一個得留下來抵押。”麵攤老闆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我回去好了!我可以用跑的!”李梅秀立即攬下最耗費體力的重則大任,這兒離當鋪有三條長街,回到鋪裡更得做好讓歐陽妅意哈哈取笑的準備,她自小被人追著跑,已經相當有心得,她還會抄近路,拐進別人家的前廳後堂,加上她臉皮厚,被當鋪眾人笑也無妨,但公孫謙不行,她才不讓他做這些事。“你在這裡等我,我馬上回來!”
她向公孫謙保證,並且向麵攤老闆再點一碗熱羹湯要給公孫謙。
“羹湯錢等會兒我連面錢一塊兒算給你。公孫先生,在你羹湯還沒喝完前,我就帶著銀兩回來贖你!”前一句,是對面攤老闆擔保;後一句,是對公孫謙的承諾。話說完的同時,她轉身就跑,在應該要小心行走的溼滑雪地上跑得飛快,連灰色棉襖的繫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