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六月,北皎即將迎來大學生涯的第一個暑假。他沒跟舍友一起去廈門旅遊,因為在期末最後一門考試前的那個晚上,舍友們正熱鬧談論訂哪一趟直飛廈門的航班更科學時,他收到了一條簡訊。
簡訊來源於他將近一年未聯絡上的母親張女士。
【張女士:我手上實在沒有餘錢,下個學期的學費可能辛苦你自己暑假抓緊時間落實下。】
北皎沒回復,只是隨手點開看了眼頭像後面的朋友圈——
三天可見的設定像個懷春少女。
今天剛更新的動態,一個不知名的外國公園裡,鏡頭中的張女士挽著一箇中年啤酒肚男人,笑的一臉燦爛。
朋友圈動態打了定位,定位是加拿大,溫哥華。
漆黑的眸中無一絲波瀾,放下手機,平靜地將手中的專業書又翻過一頁。
嘩啦一聲。
“北哥,走不啊?”
隔壁床的張梁從蚊帳裡探出個腦袋來。
“不。”
言簡意賅的一個字,年輕人的嗓音剛過變聲期,尚未完全蛻變的少年音裡帶著一絲絲的磁,溫吞的說話腔調。
他抬起頭,隔著超市二十塊錢買來的廉價蚊帳,看不清其面容。
蚊帳後,額前一縷柔軟的發落下來,髮梢幾乎掃過他的睫毛。
“忙。”
“忙什麼啦?”
“打工。”
短暫停頓。
宿舍的人都笑了起來——
什麼年代了,誰也不相信有人家裡真的困難到要勤工儉學湊下一年的學費。
宿舍的歡聲笑語中,年輕人那張本來就總是鮮少有豐富表情的也無甚情緒,只是無所謂地扯了扯唇角。
手機還在震動。
張女士打來的語音影片申請。
放在面前的書挪到旁邊,他拒絕了申請。
那邊很快發來新資訊。
【張女士:收到好歹吱聲。】
【北皎:1】
……
“北皎,你這個人,是不是沒有心?”
夜幕降臨,萬家燈火。
城市街道擁堵著急著回家的人,大概是為了讓那些無家可歸的自由靈魂有所歸處,青松大街3號「無我」酒吧也亮起了招牌的燈。
昏暗的酒吧內尚未有客。
吧檯後,微胖的酒吧老闆摸著自己微胖的肚子,轉頭看向身邊站在水槽前低頭洗杯子的年輕人。
後者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不笑的時候薄唇唇角也是微微上揚,身著酒吧廉價襯衫工服,在他身上又穿出了貧窮貴公子氣息。
半張臉隱秘在昏黃吧檯燈光下,他彷彿周身籠罩著一層光暈。
應該是很美好的畫面。
就是當事人與生俱來透著的生疏,看著不太和善。
老闆“嘖”了聲:“醒醒,跟你說話呢!你媽這德行你也不生氣?我要有你這麼個兒子做夢都笑醒,她怎麼忍心扔下你不管?”
水龍頭嘩嘩流水聲戛然而止。
修長且修剪整潔的指尖勾去玻璃杯底一滴水珠。
被提問的人頭也不抬。
老闆認真點點頭,自問自答得很嗨:“沒錯,我還真就挺同情你。”
北皎放下杯子,轉過頭,盯著他:“那漲點工資。”
“什麼?”老闆愣了下,認真搖搖頭:“那又真的沒同情到那個份上。”
北皎頭扭了回去。
不達到目的就一個字不多廢話。
渾然天成的傲慢也冒出來了。
老闆摸著下巴唏噓不已——
這大神,像哪家少爺抓緊暑假時間帶著劇組來這小破酒吧參加《變形計》……反正和“打工攢學費小可憐”差去十萬八千里。
搞不清楚誰才是打工仔。
不再發散自己不必要的善心,兩人洗杯子和研究今日酒單各幹各的,直到酒吧門口的小鈴鐺被門砸響,今天的第一批客人推門而入。
那群人熱熱鬧鬧,有說有笑的進店,大概是常客,和老闆熟稔地打招呼。
站在水槽後,北皎正好洗完最後一個杯子,擦乾淨,擺檯面上。
順著這個動作順便懶洋洋抬眼掃了眼不遠處,草率看到他們大約五六個人,有男有女……
具體的,光線太暗也看不清楚。
就是最後一個推著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