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楊偉向我伸出了手:“再給我支菸。”
我乾脆將整包煙和打火機全都放在他手裡,楊偉從煙盒裡抽出支菸後,在手中又把玩了兩分鐘才接上火,煙霧中,楊偉的臉有些模糊,有著一種我說不清是悲是喜的奇怪神情。這時候林箐也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抱起正獨自悶聲不響玩著玩具的磊磊,坐得離我遠遠的,一起靜侯楊偉將他的這個故事再接著說下去。
“我們那兒都把煤礦叫做黑金,何況我父親所承包的那山上又是附近最好的煤,那段日子,縣城裡只要用煤的人家幾乎都是在用著我們家採出來的煤,煤窯旁邊時時刻刻都停著十幾臺等候拉煤的汽車,多的時候甚至有幾十臺,所以我家很快就有了錢。在承包了幾個月後,我父親就在不遠的地方重新買了塊地,修建了一棟當時我們村獨一無二的紅磚大房,還買了我們村第一臺黑白電視機和洗衣機。村民們這時候才開始佩服我父親,連帶著我們四姐弟不管走到哪都有人熱情款待,哦,我忘了說我們一起是姐弟4個,我上面的是兩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
楊偉手中的煙又已燃完,他再度從煙盒裡抽出支菸點燃:“那時村裡有很多男人,甚至還有不少女人都在我家裡的煤窯打工挖煤,因此我們幾姐弟只要在村裡轉上一圈,口袋裡總會被塞滿了糖果,有的人家裡窮,沒有糖果給我們,就連紅薯都要塞幾個放在我們手上,村裡的孩子們也將我們當成了頭,我們說什麼他們便幹什麼。我記得我們幾姐弟在小學時的成績都不大好,家裡承包煤礦前經常被老師罰站,但是有了錢後,老師們就再也沒有罵過我們,特別是我父親給學校裡捐了10臺電風扇後,學校領導每天都專為我們安排了老師補課……”
楊偉說到這,含意不明地“嘿嘿”笑了兩聲,又接下去說:“我父親簽訂的承包合同是兩年,在正好承包了一年的那天,家裡買了很多酒菜慶祝,他當時對我母親說:‘花無百日紅,煤窯的風險太大,安全不能保障,做完這兩年我就不準備再承包了,到時咱們全家都搬到城裡去,哈哈,以後咱們就是城市人了。’我當時年紀很少,自然不明白父親的意思,但是聽到以後能住在城裡,心裡卻非常的高興,我跟母親去過幾次城裡,那兒有很多好看的圖畫書,有吃不完的各種糖果,更有村裡所沒有的電影院……”
楊偉的目光穿過客廳的玻璃窗,空洞地望向遙遠的天際:“那天我父親喝了很多酒,到後來說話都大了舌頭,走起路來也東倒西歪的不能穩住,我母親說‘你今晚就別去窯裡吧,好好在家休息一晚,這幾個月沒看到你停下來過,別為錢累壞了身子。’父親笑著親了親母親的臉,我們幾姐弟都大叫著:‘不要臉,男人親女人。’父親‘哈哈’笑了幾聲,抱著我們每人都親了幾口,然後對母親說:‘為了你們,趁我現在還年輕有勁,多累點也沒關係。’母親說:‘那你到窯裡看一下就快點回來休息吧。’父親回答她:‘知道了,羅嗦。’然後走出了門,出了門後,父親又回頭說:‘你別等我了,早點休息吧,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孩子們。’……”
楊偉這時候眼中已滿是淚水,突然用雙手緊緊抱住了頭,將腦袋埋到了膝蓋上,小聲地抽泣著說:“現在回想起來,父親那時候的話就象是在交代後事,可惜我們誰都沒有預測的本領,以後只要一想起來,我就好恨自己當時為什麼只顧著去啃雞腿,怎麼就不知道要把父親給硬拉著留下來……”
我明白後來肯定發生了什麼驚人的意外,想要安慰楊偉幾句,但卻拙於言辭,不知道要怎麼去說,只怕隨便開口反倒恰得其反,更會勾起楊偉的傷心。想了想,我只好繼續保持著沉默。
林箐這時開了口,她眼光中隱隱有淚光閃爍,想必也猜到了立即將要發生在楊偉父親身上的事,她柔聲對楊偉說:“楊偉……以前的事就別再去想,也別再說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那時候還小,什麼都不懂,再說有些事是無法預料的……怎麼能去這樣責怪你自己呢?”
房中一片沉寂,我們都沒有再開口說話,空氣中飄蕩著的只有楊偉拼命壓抑但仍從膝蓋上,指縫中透出的輕輕哭泣聲。
3歲的磊磊坐在林箐腿上,睜大了那雙不明世事的眼睛,有點迷惘地看看我們這個又看看那個,渾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上卷 第六十二章 不堪回首的往事
楊偉過了一陣才再次平靜,但仍然沒有抬頭,從膝間傳出的話音隱隱有些怪異:“那晚我們幾兄妹睡到半夜被母親的一陣哭泣聲驚醒,走出房間,見家裡有幾個人在語氣急促地說著什麼,然後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