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並沒有沿著北門山道向上,而是一直在小徑上穿行,越過財神廟、戲臺、臥佛,直達唐槐拴馬亭西側。
千佛山的唐槐貨真價實,與青州範公亭裡的“唐楸、宋槐”並稱為“山東三大古木”。
拴馬亭的來歷則跟大唐開國元勳秦瓊有關,當年他來千佛山為母親祈福,拴馬於此。後人為了頌揚秦瓊之忠孝兩全,才建立此亭,永遠紀念。
此刻,古老的唐槐枝杈上掛滿了祈福的紅絲帶。微風徐來,飄然飛舞。
洪夫人沒有派人來請,而是親自走到了隊尾,善意地嘲笑我:“年輕人,剛爬到半山腰就支撐不住了?你應該給大家做個表率,展示年輕人的朝氣才對。看看,萎靡不振的,癮君子一樣!”
陽光之下,她額頭上的汗珠晶瑩剔透,仿若一顆顆明珠。
很少有人身在高位又能保持積極心態,幾乎所有大人物都不可能像她一樣,能將繁雜公務扔在一邊,專心爬山,心無旁騖。做到這一點,她已經近乎聖人。
我不語,只是慢慢扭腰,刻意控制自己的憂傷情緒。
“如果一切都是因為唐晚,我有個折中解決辦法。她是我的人,此役之後,我就讓她離開龍組,恢復自由之身。如果那時候你還要她,自然可以帶著她雙宿雙飛,棲息天涯海角。如果你不要她,也可以另外選擇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成就詩歌酒宴的完美人生。看——”她向唐槐東面的路口指著,“那是一個岔路,向上、向下、向東都有路,怎麼選擇,權利在你。甚至就算倒回來退到山下去,也無不可。夏先生,你有充足的選擇權,何必杞人憂天?我看你啊,真的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天下比唐晚更好的女孩子成千上萬,何必在一棵樹上主動吊死?那豈不成了奇術界的笑柄?”
那裡的確是一個重要的路口,有人上山,有人下山,有人轉彎去千佛洞,也有人向這邊來,沿小徑探幽。
洪夫人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無論我怎樣選擇,她都大開綠燈,為我鋪平道路,免除後顧之憂。
“多謝了。”我低聲說。
洪夫人大笑:“看你,有氣無力、病怏怏的,像是餓了三天的無用書生一樣。快點走,到了千佛洞東面的平地,我的人會鋪開油布,請大家野餐。”
我沒有洪夫人那樣灑脫,或許這樣的事攤在她身上,她也承受不起。
所有人迤邐向東,過了千佛洞,到了松樹坪上。
平時,這裡是遊客們歇腳、孩童們嬉戲之處。現在,大概洪夫人的人預先做了清理,不但空無一人,而且地上的落葉雜草都被清理乾淨。
隨從們取出油布鋪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十米見方的野餐檯,隨即將帶來的冷盤美食擺上,又開了十幾瓶青島啤酒、四瓶進口紅酒。
洪夫人脫掉鞋子,走上油布,招呼大家落座。
沒有人敢冒然向前,全都面面相覷,訕訕笑著,各自取了一點食物,走到松樹坪以外的角落裡,最後只剩下我自己一個人。
“夏先生,上來坐吧。”洪夫人招呼。
天氣晴好,風輕雲淡。洪夫人臉上的笑容燦爛溫暖,幾乎讓人忘記了山下的諸多煩心瑣事。
我脫去鞋子,緩步踏上油布。
“坐,喝什麼?”洪夫人問。
我無言地點頭,拿起一瓶啤酒,向她揚了揚。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曹孟德留下的所有詩句中,我獨愛這兩句。人生苦短,不必一味沉溺於悲傷之中。儘快把傷心的一頁翻過去,忘掉過去,從頭再來,豈不快哉?”她也舉起一瓶啤酒,先向山巔遙敬,然後仰頭暢飲。
我慢慢地喝了一口啤酒,品味著啤酒花微微的苦味,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看你,又來了。”洪夫人大笑。
我無法強顏歡笑,也不想假裝一分鐘就忘掉唐晚,只是保持本色,慢慢消化自己的痛苦。
“嘉利在嚴刑逼供,剛剛給我電話說,有些意外的驚喜發現。”洪夫人說。
嘉利帶走了杜艇,嚴刑拷問之下,杜艇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像杜艇那樣的奸商並不值得同情,如果能用簡單便捷的方式套取到他肚子裡的情報,也就沒必要保持君子態度了。
一物降一物,嘉利的霹靂作風,正好能制住杜艇那種無賴。
我點頭:“那太好了。”
“有好訊息傳來,當以美酒慶賀。可惜啊可惜,此地沒有音樂,總是少了點意思。”洪夫人說著,拿出手機,點了幾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