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我比你更痛苦千倍,我早已經不想活下去了。這不是我想要的世界,我早就不想活在這個世界裡——這世界讓我窒息,一切都讓我窒息,這些土壤、屋子、大樹、空氣、風沙……這都不是我要的,我只要……我只要——”
哥舒水袖話未說完,齊眉陡然大吼:“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想聽!”
那聲音如同晴空霹靂一樣,震得小屋內的空氣發出“嗡”的一聲,逼得我喘不過氣來,向後連退三步,靠牆而立。
哥舒水袖雙手撫胸,一連深吸了三口氣,才徐徐地籲出一口長氣。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齊眉意識到了剛剛的暴躁,此刻語氣放緩,一聲比一聲低沉,可見心中亦是十分痛苦,“天下大亂,梟雄逐鹿,江山如畫,未來可期。水袖,這裡才是我想要的江湖,你應該早就明瞭我的心。這麼多年了,我苦心孤詣地上下經營,為的是什麼?只為一個‘省城第一門客’的虛名嗎?若只如此,天下英雄也真是小看我齊某人了。水袖,‘殺楚’必將如期進行,我不管你怎樣響,幫我度過這個難關,以後我這條命都是你的。否則的話,我活都活不下去,還拿什麼陪你天涯海角共度餘生?”
說到最後,齊眉如泣如訴,真的感人之極,連我都忍不住心軟了。
哥舒水袖微微側著頭,用心聽齊眉說話。當她的睫毛輕輕顫動時,我預感到她又要落淚了。
“你沒說錯,現在的濟南城乃至整個天下,全都是江山如畫,一片欣欣向榮、美好璀璨的太平盛世。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說天下大亂、梟雄逐鹿?豈非前後矛盾?既然你已經答應我要天涯海角共度餘生,又何必在濟南城苦苦流連?我不想妄自揣測你,但你所有說過的甜言蜜語,莫非一直在騙我?”哥舒水袖又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繼續說下去,“萬魚之誓,刀俎成堆,身化泡沫,永離輪迴——過去的誓言,不要忘,不可忘,不敢忘……你忘了嗎?你忘了嗎?你忘了嗎?”
她說那四句話的時候,聲音與表情驟然變得無比陰冷、歹毒之極,令我不由得連打了三個寒顫。
從這些對話中,我能聽出,齊眉與哥舒水袖之間一定有某種特殊的約定,其內容遠遠超出普通人的想象。
“我沒忘——”說完這三個字,齊眉就沉默了下去。
“你當真要聽鬼哭龍笑?”哥舒水袖問。
一顆淚珠滑出她的眼角,垂在睫毛尖上。
我預感到她會取出那水晶瓶來裝眼淚,並且隱約覺得她做的事有某種古怪的深意。
“是。”我點頭。
果不其然,她從懷中取出水晶瓶,緩緩地拔去塞子,放在左側腮邊,承接了那滴晶瑩的眼淚。
瓶子是透明的,瓶底只有淺淺的一層液體。如果以眼淚的滴數來計算,那大概是數百滴眼淚匯聚而成。
剛剛我看她兩次落淚,每一次都只有一滴眼淚,而且每一次都傷心到極致。由此可見,她為了收集數百滴眼淚,一定是已經傷心了數百次。
第57章 鮫人之淚,無底之淵(3)
“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你若真的下定決心,我就成全你。”她說。
我毫不遲疑地再次點頭:“我已經下定決心。”
她收起瓶子,向桌上一指。
桌上有一個黑色的長方形錦盒,長有一尺,寬有兩寸。
“開啟它。”她說。
我走過去,把盒蓋掀開。錦盒內襯著一層陳舊的黑絲絨,絨毛已近乎磨平。黑絲絨之上,橫臥著一把彎月形的藍色小刀。
“用那把刀刺破你的左手食指、無名指指尖,然後……”她擺擺手,面容疲倦,不再說下去。
小刀總長有半尺,刀柄、刀身各佔一半。我捉摸不透小刀是何種材質鍛造而成的,因為生活中見到的只是鐵青色、亮銀色的刀具,未曾見過有藍色的小刀。
我小心地拾起小刀,入手很輕,沒有鐵器的沉重感,也沒有瓷器的涼意。
小刀雖然也有刀刃、刀背,但這藍色的刃看上去卻極鈍,不可能用來切割任何東西。
最古怪的是,刀柄與我的掌心接觸之處,竟然傳來微微的暖意。
我忍不住攤開掌心,審視著渾圓的藍色刀柄。
“後悔了?”她帶著倦意問。
我搖搖頭,握緊刀柄,將左手的食指湊近刀尖。想不到的是,這藍色小刀的刀尖卻是鋒利之極,指尖面板剛剛與刀尖一觸,一顆殷紅的血珠便迸射出來,落在刀身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