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著紛紛退卻,不再張牙舞爪。
她定睛向百花洲上看,那旗杆最高處,有一人以金雞獨立之勢傲然屹立,單腳踏著旗杆尖頂,雙手倒背在身後。
“是燕歌行!原來他沒死!”唐晚大喜,彷彿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的繩索。
“一百杆遠距離狙擊步槍對著你,是種什麼感覺?”燕歌行沉聲問。
他在高處,渾厚的聲音自然墜落,響徹百花洲四面,猶如佛祖西天靈山講經之時,天女揮臂散花,花瓣無所不在,澤被天下蒼生,惠及宇宙萬眾。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織魂大笑。
“很好,虧你還能笑得出來。不過你知道嗎?這裡不是幻戲師的富士山下,更不是山島竦峙、怪鴉夜歸的舞鶴神廟。你看好了,這裡是我巍巍中華的中原重鎮濟南城,昔日侵華關東軍折戟沉沙之地。你不該來的,一百杆長槍對著你,就算你肋生雙翅,又往哪裡逃?”燕歌行所處的位置已經佔盡上風,但他的言辭卻並不咄咄逼人,而是帶著十足的悲憫。
唐晚心中忽然有所觸動,仰望高處,殺敵、修行的思想境界又高了一層。
她想到,古代“詩聖”杜甫詩中有“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的句子,那正是人類戰爭中“不殺之殺”的最高境界,比起屠夫暴民的“以殺止殺”來,高明何止一萬倍?
反觀自身,她不禁有些羞愧,因為她近來所做的事實在有些急功近利,把人性中很多美好的東西都放在一邊,只求加速幫我完成爺爺的葬禮,目標定得實在太近、太低了。
織魂所說的,正是偉人一統天下時的豪言壯語,不過她是日本人,這兩句話由她嘴裡說出來,不倫不類,殊為可笑。
“我來了,你又能把我怎樣?”織魂向上遙指,放聲大笑。
燕歌行右手舉起,斬釘截鐵般地向下一劈。
織魂反應極快,身子若蜻蜓點水樣地飛旋跳躍,瞬間改變了七次位置。
槍響了,但空氣中並未傳來太大聲響,那一聲只等於是頑童點燃了一個小小的炮仗,喑啞短促,毫不引人注意。
織魂倒翻筋斗三次,踉蹌後退,單膝跪地。
“我已經給了你機會,何不知難而退?”燕歌行淡淡地說。
“我是幻戲師——人生如戲,永不言敗!”織魂兇悍地大叫,雙臂一揮,剛剛在她手上的竹簡嘭地一下炸裂開來,化為幾百根尖銳的竹箭,向旗杆頂上激射出去。同時,她腳下滑步,以之字形路線前進,以圖避開狙擊手們的遠端射擊。
眨眼間,織魂已經躍上了那怪亭,但她與燕歌行所站之處兩下里的高差至少有十幾米,她在氣勢上處於絕對的下風。而且,她的右手一直捂在左胸心口上,指縫裡不斷有暗紅色的液體滲出,顯然已經遭到重擊。
第27章 百花洲上鬼見愁(3)
“我是……不會死的!哈哈……哈哈……我們大和民族的……幻戲師是不會……死的,因為我們製造出的一切都是幻象,連我們自己……的身體,自己的……生命都是幻象……”織魂吃力地大笑,“一百杆……就算是一千杆長槍在手,又怎麼能殺死一個根本不能殺死的幻象……人生是一齣戲,幻戲師的人生是數不清的戲……你就算殺死我一千次,我也能一千零一次重生……哈哈哈……哈……”
她的笑聲已經無法連貫,那些剛剛還氣勢洶洶的巨熊、夜叉全都在她四周木然立著,各自抬頭仰望旗杆之巔的燕歌行。
“燕先生,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唐晚提氣大呼。
她不願眼睜睜看著織魂被射殺,二十一世紀的中國是法治社會,法律既保護所有的中國人,也會保護每一個外國人。在全球一體化、世界地球村的大格局之下,以暴易暴、過度殺戮只會讓地球人的生存環境越來越差。要想改變這種惡劣趨勢,只能每一個人從自身開始,珍惜生命,也珍惜敵人的生命,追求“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完美境界。
“是啊,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連古代人都知道的道理,現代人又怎能忘記?織魂,我不殺你,回富士山去吧。另外,請轉告令師,日本所謂的幻戲師、傀儡師都是閉門造車、固步自封的產物,多抬眼看看這世界,不知有多少新一代的異術門派正破土而出,茁壯成長。富士山雖好,卻只適合歸隱養老,別再為了一點小小的野心強行出頭。這一次,我能容你縱你,下一次,也許就沒有那麼便宜的事了。”燕歌行給唐晚面子,左手舉起一塊白色的手帕,在空中連續揮動著,發出了“止殺”的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