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左右揮劍,漸漸舞動起來,愈來愈急,愈來愈快。漸漸,她整個人被裹入一團銀輝裡。她在混沌的劍光裡看見了數十載相處的情形,洞悉了他和她的前因後果。
她本可不死,是他心下遲疑:“虞姬啊,我該把你怎麼辦?”
是啊!我該如何自處?
他無意識地將她與劍、馬同列,既擔心他們的安危,更擔心他們落入他人手。他需要一個明確的表態,她所能做的,就是讓他轉身上路,沒有後顧之憂。
她只是這男人的附庸,勝利的點綴,高山後面掠過的浮雲。或許還更重要一些吧,然而也重要不到哪裡去。一直以來,她能夠在他身邊留住,是因為她不貪不煩:跟隨他征戰沙場,歷經風霜。她只想他給她一個家,只要和他在一起,哪裡都可以是家。
可是今朝,他們就要訣別了,他要敗了,她的家也不再成個家了。僥倖他勝了,捲土重來。萬一他真的坐擁天下了,她沒有把握他待她一如既往。他的天下,並不是她的家。
此時別去,還留得三分念想。她只會記得他待她的好,他也只會記得她待他的好。
在訣別時分,她沒有猶豫。其實有太多時候,女人比男人有擔當,能決斷。
女人的內在是男人,而男人的內在是女人。他落淚時,她不落。
她落的是血。
這一舞是他們的訣別,重於四百年的大漢江山——她用死亡渲染他的悲壯,提升了他的格調,讓他敗得奪目,也成全了自己。
“親愛的,我在前頭等你,你不久也會來的!”她暗暗滑過這樣的心思,帶著些悲憫和殘忍,眼波掠過他,橫劍一刎,心裡卻是歡喜得很——她為他們尋到了一個地久天長。
最後的一息,如天邊月光消隱。多年泅渡暗河,她終於放手了。那男人在她的血中頃刻萎敗了,雄心化灰。
無形地,她助了他的敵人一臂之力。霸王那樣戀家、自負的人,面對身邊親人遽然離去的意外,一下子鬥志全失,不可遏止地凋零,潰爛。
他不久也在烏江邊自刎了,用的是同一把劍。他在死前彷彿也有所悟。
他所擁有的,都經他手失去了。他終於自由了。
我相信,他和她,會比較中意這樣的收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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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不遇傾城色(1)
李夫人的智慧,似乎要從她死後,她的皇帝丈夫對她念念不忘談起。
她的生卒年月不詳,歷史對這個女人一開始並沒有傾注太多的目光,她只是貧寒人家出生的一個女孩。出生在大漢天下的某個城市的某個角落。出生的那天,並沒有紅光滿室,也沒有紫氣東來。她的父親坐在破舊的毛氈上嘆息,旁邊,是她生產不久虛弱的母親,她的哥哥姐姐們感染了父母的愁悶,一個個低頭,噤聲不敢說話。
只有她的小哥哥,偷偷地看著她,露出天真的笑意。
沒有人知道,在十幾年後,她會嫋娜萬方地走進這帝國最威嚴的宮殿裡,在大殿的中央,伴著哥哥的歌聲起舞。此時,她在襁褓裡閉目安睡,等著十幾年後,那首歌誕生,她的哥哥李延年將它唱出,引起帝王的注意。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哥哥用歌聲佈下了一張網,她就是那誘物。她的舞曼妙,驚破了帝宮的沉寂,顛覆了帝國的莊嚴。他的心隨著她的舞步走,一點、一點把持不住,那陽光從天空,從雲隙,從大殿的簷廊費盡心機尋過來,飄散在她身旁,臣服在這個女神一樣的女人身邊。
他的目被日光刺痛,為她的美所驚。他站起來,離開了象徵權位至高無上的御座,迎向她。
她像白雲飄進了他眼底。她高貴凜然的臉,如同天生的貴族,使他根本想不起她是歌舞娛人的倡伎。她的進幸是一個預謀,而她的高貴恰到好處地消解了這場設計中原有的諂媚意味,讓帝王覺得,這是一場美麗的邂逅。
她的出現之於他,恰如夢中以青鳥為信使的女神降臨。
這絕色的美人慰藉了武帝不為人知的急哦。她的美貌與靈巧帶來的刺激使他覺得生命像回春了。她在床笫之間婉轉嬌媚又清新如露珠般,惹他憐惜。
連她的玉簪,他隨手拿來搔頭,也覺得分外適意。宮人紛紛效仿,以致長安玉價倍增。然而,沒有李夫人的姿容,就算頭上插滿了玉簪,皇帝也不會伸手。
不久,她進為夫人,寵冠後宮,生子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