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之色立時減輕。宗真卻知道這禪杖之音一時大一時小,並不能持久,無方被那梵唱引得已一步步墮入魔道,再聽得一會,那禪杖這點聲息已喚不回他了。自己不會被梵音所動,但自己這兩個弟子卻要難逃一劫。
這時無念的臉上已經漲得通紅。他身上所中邪氣仍未逼清,梵唱對他更有蠱惑,此時再也抵擋不住,即將崩潰。拙火定修行便是絕萬念、息心火,但此時他哪裡還能絕萬念、息心火?腦中來來去去的都是自幼以來的種種情景,宗真、無方、小青,這些人在他腦中紛至沓來,一剎那間彷彿什麼都想起來了,從小到大種種不平、激憤、愛慾、苦惱、喜樂,一下子都湧到心中,百感交集,一時涕淚滿面,被拙火定壓下的心火登時又熊熊燃起。
十 除魔
一旦走火入魔,修行之人立被心火反齧,馬上會化成一團焦炭。無方無念兩人功力尚淺,並不知厲害,宗真卻知道其中的奧妙,當初他的師祖在松下修行時見到一採桑女,心火一動,八十年苦修化為烏有。那時宗真尚是十餘歲的少年,師祖入魔時他正在邊上,只見得眼前一亮,一棵方才還蔥蔥蘢蘢的松樹立時被煉成了木炭。如今過去了已有近百年,偶爾想起,縱然他自己也已到了無心無念無相,仍然有些心悸。他見無念臉色已變,身形一閃,人已站到無念身後。此時無念正掙扎要站起來,被宗真一按,人重又坐下,臉也重歸祥和。
但此時無方也已到了最後關頭,梵唱聲越來越響,土丘上的人影已經大半露出在外,無方的臉上已像噴過血一般發紫。宗真正待伸手去拍無方的背後,無心卻閃了過來,伸出手掌在無方背上一拍。“啪”一聲,無方背上多了一張符,他整個人也一下如泥塑木雕般動也不動。無心不是佛門,雖然他的道術還不及無念精純,梵音於他卻沒什麼影響。
無心定住了無方,扭頭道:“大師,這是什麼妖怪,怎麼他念的也是佛?”
宗真伸指在無念背後按了兩下,將無念封住,站起身道:“口中是佛,心中卻不是佛。”
他走上前,一掌拍向插在土中的禪杖,泥土像是塊油脂,禪杖一下沒了下去,只剩個頭。他喝道:“邪魔外道,給我現形!”
禪杖一入地,坑中的土丘上又是一陣異光閃過,馬上又暗淡成一片。原本那一根根枝條都金光燦爛,現在仍然是晦暗一片,毫無光澤,那個金色的人影也像成了鉛鑄。
那個人影抬起了頭,看向站在坑邊的宗真。
月光已然大亮,此時那人身上沒了金光,才發覺那人實在是像土石做的一般,膚色上也沒半點血色,那些肌理筋絡都暴露在外,整個人更像一具乾屍,只是一雙眼卻綠瑩瑩地奪人魂魄。那人盯了一會,突然道:“原來是宗真師弟。”
宗真皺了皺眉,但他仍是面不改色,沉沉道:“你是什麼人?”
那個從土丘裡鑽出來的人坐在土丘上,突然笑了笑:“宗真師弟,七十年前,無想峰上,你將我逐出師門,如今怎麼忘得一乾二淨?”
宗真的臉上仍然木無表情,但那人的一句話實在是在他心裡激起了萬丈波瀾。原來宗真當初是師兄弟二人,七十年前師兄宗朗墮入魔道,宗真迫於無奈,師兄弟二人於無想峰一戰,結果宗朗雖然學得了不少邪術,但卻荒廢了密宗正法,最終反被宗真打落山崖。此事在宗真心中藏得極深,他也從不對人說起,後來也對外道邪術痛恨之極,無念所學尚非邪術,只因是沾了外道,便已有將他形神俱滅之心,此時突然聽到這話,饒是他有金剛不壞之體,仍是渾身一震。
就在他身上一震時,那人突然睜開眼,綠瑩瑩的目光像有形有質的短劍,直入宗真眉宇間。宗真悶喝了一聲,人向後踏出一步。
無心卻聽得大為驚奇。他見宗真看上去年紀甚小,只道能者為師,師父比徒弟小也是常有的事,沒想到聽話中之音,宗真是起碼有七十多歲的老僧了。聽得那人說什麼七十年前的事,他忍不住,反唇相譏道:“原來是個打不死的妖怪。七十年前你已敗過一回,還要回來做什麼?”
那人仰天笑了起來:“小道士,你真是不知死活。”
宗真突然搶上一步,一把將無心一扳。無心全沒防備,被宗真一下扳倒在地,正自莫名其妙,似有道電光一閃而過,掠過他頭頂,正打在身後的一株樹上,登時火星四濺。無心這時才知道方才自己是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回來,嚇得冷汗直流,道:“大師,謝謝你了。”
宗真道:“那是我師兄宗朗。他……”話還沒說完,宗真突然渾身一顫,嘴角流出一條血絲來。無心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