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以救人為重,別的事暫且擱置。
經過出走這一番折騰,卜繡文的先兆子癇已發展成完全的子癇。這是產婦一種極兇險的病症,母嬰的生命危在旦夕。
搶救奏效,卜繡文被強力的藥物,墜進深深的昏睡中。
“你這是怎麼搞的!私自陪同這樣的重病人外出,這不是翫忽職守嗎?你也是多年的老護土了,豈能這樣不負責任!我馬上就報告院方,停止你的工作。”在隔壁的治療室裡,魏曉日雷霆震怒。
薄香萍倔強地緊閉嘴唇。她何嘗不後悔?但她也是為了卜繡文好,怎麼能說是翫忽職守?!起碼,她寸步不離地跟著卜繡文,這就是她的職守嗎!看著魏曉日咬牙切齒的樣子,她知道自己在魏曉日心底不佔一絲位置,戀他的心徹底涼了。
還是鍾先生冷靜:“曉日,先不要追究責任了。現在的問題是確定下一步的治療方案。”
魏曉日喘著粗氣說:“子癇的規律:是幾個小時發作一次強直驚厥與抽搐。每一次抽搐都會造成母體極嚴重的缺氧。為了防治這種致命的抽搐,必須用強大的藥物控制血壓,制止驚厥。”
鍾先生不緊不慢地說:“藥物有很強的副作用,對胎兒的損壞可能是災難性的。你考慮到了沒有?”
魏醫生說:“我考慮到了。只是情勢這樣危急,為了挽救卜繡文的生命,只能如此。”
鍾百行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呢,就是用一些溫和的藥物,在不妨害嬰兒的前提下,儘量地治療母親的疾病,取得一個兩全其美的結局呢?”
魏曉日和薄香萍同時打了一個寒戰。
鍾先生的話說得很委婉。但多年的醫護人員了,可以聽出弦外之音:那意思就是——為了保全這個嬰兒,就不必顧惜她的母親了。沒有什麼兩全其美,醫療是講究順序的。這次的順序就是——一切以分娩健康的嬰兒為重。說白了更簡單:保大人還是保孩子?鍾先生作為一個醫學權威,已經作出了裁定:保孩子。
魏曉日只覺得水銀灌頂,冰涼的沉重感席捲全身。醫生的一句話,就是一個治療方式的確定。如果一切從嬰孩出發,卜繡文就可能永遠不會醒來了。
他驚懼地說:“那……這個孩子……生下來很可能就成了一個……孤兒。”
鍾先生平緩地說:“對血玲瓏方案來說,這個孩子比她的母親更為重要。”
薄香萍也是直冒冷汗,覺得血腥氣撲面而來。
“這……是不是太……”魏曉日囁嚅著。他從來沒有抗逆過先生。先生對他如同父親,他實在是不敢說出反駁的話。
“太什麼了?你說嗎。在科學上,是沒有什麼問題不可以爭論的。”鍾先生寬容地說。
魏曉日受了鼓勵,提高聲音說:“這個治療方案是不是大殘忍了?我們本是為了挽救一條生命,才做這個實驗的。現在,患病的生命能否挽救還在未知之數,先要用一條正常的生命來祭這血壇。到底是孰輕孰重,還望導師三思。”
薄香萍不由自主地點頭。
鍾先生淡然一笑說:“曉日,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醫學的道路,就是用無數病人的鮮血鋪出來的。儲存下一個健康的卜繡文的身體,對醫學有什麼用處呢?什麼用處也沒有。她將來終其一生,如草芥一般。但她腹中的這個嬰兒,卻是醫學史上的一個值得紀念的生靈。她是夏早早骨髓移植的最好供體。假如我們實驗成功了,就為千千萬萬患極惡性貧血的人,提供了一條生命之路。你、我當然還有薄護土了,在醫學史留名事小,為人類探出一線曙光事大……曉日,你不要覺得我不顧病人的死活。說句實話吧,要是我鍾百行的血可以救病人,別看我已年過花甲,我會毫不猶豫地伸出胳膊去的。假如我能懷一個孩子,我也會把命貢獻出去做這個試驗。你們可能覺得我很冷酷,記住,醫學是容不得太多的善心的。此刻做出保孩子的決定,我的心情也如刀絞。但是,為了醫學的整體事業,我們必須如此。只能如此。”
魏曉日無言以對。無法反駁先生,先生所有的話都無懈可擊。
人有的時候,無法忍受過度的真實。
卜繡文蒼白的臉在他腦海中絕望地閃過。作為一個母親,她是那樣的無私無畏。難道就要在昏迷之中,無聲無息地告別所有摯愛她的人了嗎?
魏曉日不敢想下去。愛與友誼,使他再一次勇敢起來。
他抖起精神說:“這樣重大的事情,也得徵得卜繡文親屬的意見。”他想,依夏踐石與卜繡文的感情,一定會拒絕這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