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色很不好。是不是也病了?要不要我為您檢查一下?除了那些不治之症,醫生對常見病還是很有辦法的。”
魏醫生今天心情不錯。
“不不,我很好……”卜繡文忙不迭地否認。她真的不會病,在女兒的病面前,所有的病就都不是病了。
片刻的寧靜。
這往往預示著沉重的話題。
“您的孩子在發高燒。”魏醫生小心地挑選著字眼,既要把事情說清楚,又不要給病人家屬造成太大的負擔。
“我知道。”卜繡文簡短地回答。
“我們已經使用了進口的廣譜抗菌藥物,但是效果不理想……”魏醫生字斟句酌地說。
“我知道。”卜繡文木然地說。
魏醫生有些吃驚,這個女人怎麼什麼都知道?他來不及細想,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下去。
“如果感染一直控制不了,高燒不退,孩子的生命就會有危險……”
“我知道。”卜繡文機械地重複。
魏晚日醫生不由得端詳面前的女人。她的目光呆滯,但有一種火焰樣的物質在深處燃燒著。臉色蒼白,顴骨卻一片猩紅,她的手抖著,身體卻僵直如鐵。
“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魏醫生擔憂地說。
“不不,我很好。您說下去。”卜繡文的語調深不可測。
“我們需要給您的孩子輸專門的白血球混懸液。就是把多個健康人的白血球混在一起,輸入到您的女兒身體內。白血球是人體的衛士,會大大加強您女兒的抵抗力……”
魏醫生的語調放得很慢,好讓病人家屬有個心理準備,“相當昂貴的。”
卜繡文很快回答:“我知道。”
魏醫生不由得反問:“您怎麼什麼都知道?”
“我看了你們的書。幾乎是所有的有關我女兒的病的知識,我都知道……”卜繡文用毫無起伏的聲調敘說著。
在魏曉日博士的行醫生涯中,歷來都是由他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將這些慘痛現實緩緩地告知病人的家屬,還從未遇到過面前這種境況。
閱讀醫學書籍需要極大的勇氣,特別是自己的親人患病,就是當醫生的人,讀到有關的章節時,也會冷汗順著脊椎流淌。
這個女人的神經要比一般的女人粗一些吧?她的丈夫比她要遜色得多啊……他配不上她……魏醫生的思緒一下滑遠。
兩人談話,距離近在咫尺。魏醫生不敢走神,強作鎮定地說:“您確實對您女兒的病了解得很深入了,這樣我們談起話來,明晰多了。您對治療方案還有什麼意見?”
“我沒有意見。在現今的情形下只有這麼辦。”卜繡文的臉上古井般的冷靜。
“那麼好吧,我們今天就談到這裡吧。”魏醫生想結束談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和這個女人在一起時,他有些心慌意亂。
“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卜繡文固執地不想結束。
“您還有什麼要說的?”魏醫生有些吃驚。
“我想問輸血以後的事。”
“噢,是這樣的。我們將不斷地尋找最好的血源,比如最年輕最健康的獻血員,因為多個人的血混在一起,要是有一個人的血有問題,就會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我們會格外慎重的,您放心好了……”魏曉日解釋。
“我問的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除了輸血,你們還有什麼辦法?”
“這個……這個……”魏醫生口吃了。
“你說啊,你們還有什麼辦法?”卜繡文一改剛才沉靜的模樣,咄咄逼人地問。
魏醫生索性橫下心來,說:“有關的醫學書籍你不是都看了嗎,我看你在這個疾病上的水平,已經相當於一個醫學院校的學生了。那咱們就開啟窗戶說亮話吧,我們只有不斷地輸血……”
“就是說,只要我能不斷地賺到錢,不斷地找到健康的獻血人員,我的女兒就能一直活下去了……”卜繡文像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眼裡進出希望的火星。
因為太恐懼了,那厚厚的醫學書,卜繡文是跳躍著看的。
“不是這樣的。”魏曉日想長痛不如短痛,面對這樣一個堅韌的女人,不如竹筒倒豆子,一次說個明白。
“由於血型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別人的血終不是自己的血,機體最終會發生排斥反應。到那時候,就什麼人的血都不能輸了。別人的血輸進去,就像給她餵了毒藥……
到那個時候,醫學就完全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