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六師駭。夫太康之役,眾未盛乎曩日之師;廣州之亂,禍有愈乎向時之難,而邦家顛覆,宗廟為墟。嗚呼!“人之雲亡,邦國殄瘁”,不其然歟!
《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或曰“亂不極則治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時也。古人有言曰“天時不如地利”,《易》曰“王侯設險以守其國”,言為國之恃險也。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德不在險”,言守險之在人也。吳之興也,參而由焉,孫卿所謂合其參者也。及其亡也,恃險而已,又孫卿所謂舍其參者也。夫四州之萌非無眾也,大江以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險易守也,勁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策易修也,功不興而禍遘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故先王達經國之長規,審存亡之至數,謙己以安百姓,敦惠以致人和,寬衝以誘俊乂之謀,慈和以結士庶之愛。是以其安也,則黎元與之同慶,及其危也,則兆庶與之同患。安與眾同慶,則其危不可得也;危與下同患,則其難不足血阝也。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麥秀》無悲殷之思,《黍離》無愍周之感也。
至太康末,與弟雲俱入洛,造太常張華。華素重其名,如舊相識,曰:“伐吳之役,利獲二俊。”又嘗詣侍中王濟,濟指羊酪謂機曰:“卿吳中何以敵此?”答雲:“千里蓴羹,未下鹽豉。”時人稱為名對。張華薦之諸公。後太傅楊駿闢為祭酒。會駿誅,累遷太子洗馬、著作郎。范陽盧志於眾中問機曰:“陸遜、陸抗於君近遠?”機曰:“如君於盧毓、盧廷。”志默然。既起,雲謂機曰:“殊邦遐遠,容不相悉,何至於此!”機曰:“我父祖名播四海,寧不知邪!”議者以此定二陸之優劣。
吳王晏出鎮淮南,以機為郎中令,遷尚書中兵郎,轉殿中郎。趙王倫輔政,引為相國參軍。豫誅賈謐功,賜爵關中侯。倫將篡位,以為中書郎。倫之誅也,齊王冏以機職在中書,九錫文及禪詔疑機與焉,遂收機等九人付廷尉。賴成都王穎、吳王晏並救理之,得減死徙邊,遇赦而止。
初機有駿犬,名曰黃耳,甚愛之。既而羈寓京師,久無家問,笑語犬曰:“我家絕無書信,汝能齎書取訊息不?”犬搖尾作聲。機乃為書以竹筒盛之而系其頸,犬尋路南走,遂至其家,得報還洛。其後因以為常。時中國多難,顧榮、戴若思等鹹勸機還吳,機負其才望,而志匡世難,故不從。
冏既矜功自伐,受爵不讓,機惡之,作《豪士賦》以刺焉。其序曰:
夫立德之基有常,而建功之路不一。何則?修心以為量者存乎我,因物以成務者系乎彼。存乎我者,隆殺止乎其域;系乎彼者,豐約惟所遭遇。落葉俟微飆以隕,而風之力蓋寡;孟嘗遭雍門以泣,而琴之感以末。何哉?欲隕之葉無所假烈風,將墜之泣不足煩哀響也。是故苟時啟於天,理盡於人,庸夫可以濟聖賢之功,斗筲可以定烈士之業。故曰“才不半古,功已倍之”,蓋得之於時世也。歷觀今古,徼一時之功而居伊、周之位者有矣。
夫我之自我,智士猶嬰其累;物之相物,昆蟲皆有此情。夫以自我之量而挾非常之勳,神器暉其顧眄,萬物隨其俯仰,心玩居常之安,耳飽從諛之說,豈識乎功在身外,任出才表者哉!且好榮惡辱,有生之所大期,忌盈害上,鬼神猶且不免,人主操其常柄,天下服其大節,故曰天可仇乎。而時有玄服荷戟,立乎廟門之下,援旗誓眾,奮於阡陌之上,況乎世主制命,自下裁物者乎!廣樹恩不足以敵怨,勤興利不足以補害,故曰代大匠斫者必傷其手。且夫政由寧氏,忠臣所以慷慨;祭則寡人,人主所不久堪。是以君姡р筲螅�輝黴�┲�伲桓咂絞κΓ�嗄坎┞街�啤6�賞醪磺蠶恿哂諢常��廴舾好⒋逃詒常�瞧淙徽哽#�
嗟乎!光於四表,德莫富焉。王曰叔父,親莫暱焉。登帝天位,功莫厚焉。守節沒齒,忠莫至焉。而傾側顛沛,僅而自全,則伊生抱明允以嬰戮,文子懷忠敬而齒劍,固其所也。因斯以言,夫以篤聖穆親,如彼之懿,大德至忠,如此之盛,尚不能取信於人主之懷,止謗於眾多之口,過此以往,惡睹其可!安危之理,斷可識矣。又況乎饕大名以冒道家之忌,運短才而易聖哲所難者哉!身危由於勢過,而不知去勢以求安;禍積起於寵盛,而不知辭寵以招福。見百姓之謀己,則申宮警守,以崇不畜之威;懼萬方之不服,則嚴刑峻制,以賈傷心之怨。然後威窮乎震主,而怨行乎上下,眾心日陊,危機將發,而方偃仰瞪眄,謂足以誇世,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知曩勳之可矜,暗成敗之有會。是以事窮運盡,必有顛仆;風起塵合,而禍至常酷也。聖人忌功名之過己,惡寵祿之逾量,蓋為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