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時,便想不明白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怎麼老看上去那麼年輕。當年他先聽說她嫁給了一個教區牧師,第二天就聽說他死了(這是說彷彿如此,他記不起結婚和死人之間到底隔了多久)。她後來的情況他也有所耳聞,知道她在不同的家庭裡當過家庭女教師。不過他也知道她一直是托爾斯莊園的座上客,莊園裡的那家人他真心敬重。倒不是希罕他家的地位。一兩年前他聽說她受聘於阿什科姆的一所小學。阿什科姆是個很小的鎮,就在本郡,離卡姆納老爺的另一處地產很近。其實阿什科姆的那片地產比霍林福德附近的這一片更大,但那裡的莊園老宅居住條件略微不如托爾斯莊園,所以就給了普雷斯頓先生去住。普雷斯頓先生是阿什科姆地產的代理人,如同希普尚克斯先生是霍林福德的地產代理人一樣。莊園老宅上留出幾間屋子,以備主人家有人偶爾來訪,否則的話,普雷斯頓先生這位年輕英俊的單身漢就把老宅全佔了。吉布森先生知道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有一個孩子,是個女兒,想必和莫莉的年齡不相上下。當然這位太太幾乎沒什麼財產。他自己倒是謹慎度日,有幾千英鎊搞投資,效益不錯。除了投資外,他的職業收入也很好,年年有增無減。這件事想到這一塊兒時,他到了這一趟出診的第二個病人家門口,便暫且把婚事和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放在一邊。就在這同一天的時間裡,他又記起了五六年前莫莉對他比較詳細地講過她不巧留在托爾斯莊園上回不來的事,他聽後當時就覺得柯克帕特里克太太似乎待他的小姑娘非常好,現在想起來心裡便喜滋滋的。跟她有關的事他能想起來的就是這些了。
卡姆納夫人身體欠佳,不過沒有大病。前幾日她自己倒以為真病了,當時陪伴服侍她的人還不敢打發人請醫生。現在請來了吉布森先生,她該做什么、吃什麼、喝什麼、忌諱什麼,全由他定,她大大鬆了口氣。對那些一貫自己的事要自己定,別人的事也要由自己定的人來說,由局外人定定他的事有時候是一種神奇的解脫,偶爾還可以鬆弛繃得太緊的神經,因為一個人要是有追求一貫正確的性格,就必然神經繃得太緊,鬆弛一下對恢復健康大有好處。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暗自思量,覺得她從沒見過卡姆納夫人像現在這麼容易相處。佈雷德利和她也從沒像這一次這樣對吉布森先生大唱讚歌,說他。照管老太太從來都幹得如此漂亮”。
情況及時地通報給了卡姆納老爺,但嚴格禁止他和幾個女兒來莊園看望。卡姆納夫人身子虛弱,不想動彈,身體欠佳,精神也欠佳,不願意叫家裡人看見她這副病樣子。這一次生病和她從前哪一次生病都不一樣。所以她無意間害怕這樣子要是叫大家見了,她就會失去往日的形象。有時候她親自寫每天的日程安排,有時候吩咐克萊爾寫,但信件她總是要親自看一看的。收到女兒們的回信她一般都是親自看,偶爾也分出某些內容與”好乖乖克萊爾”共享。至於老爺的信則人人可看。老爺那些疼愛關心的話寫得很潦草,沒多大必要擔心從中洩露了家裡的秘密。可是有一次柯克帕特里克太太正給老夫人念一封卡姆納老爺的來信,突然碰上一句話,她還沒讀到先看見了。假如她能做到先跳過去,後來再自個兒慢慢看,她就會高高興興跳過去。不過老夫人也太厲害,她是哄不過去的。在她看來,”克萊爾乖是乖,但不機靈”;其實也正是如此,她那腦子在平常雖說還不算太不仔細,但也不能做到總是隨機應變。
“往下念。你為什麼要停下來?艾格妮斯沒什麼壞訊息吧!——把信給我。”
卡姆納夫人半出聲音地念道:
“你看克萊爾和吉布森現在怎麼樣!當初我建議成全這事,你還看不上眼。但我的確以為你現在既然閉門休養,說個媒會是個非常快活的消遣。我想象不出哪一樁婚姻比這一對更合適。”
“噢!”卡姆納夫人笑起來,”克萊爾,你剛才是碰上了這段話,真難為你了。難怪你卡了殼。不過你那一停真把我嚇了一大跳。”
“卡姆納老爺太愛開玩笑了,”柯克帕特里克太太說道,有點慌亂,不過還是認識到老爺的最後一句話說得對——”我想象不出哪一樁婚姻比這一對更合適。”她不知道卡姆納夫人對此怎麼想。卡姆納老爺寫得好像真是個機會一般,倒不是個叫人不痛快的主意。卡姆納夫人下午小憩時,她坐在一旁,這時她想起這個主意,不由得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
第十章 危機
柯克帕特里克太太一直給卡姆納夫人讀書,一直到老夫人睡著了。這時書擱在她的膝頭,用手按著不會掉下地去。她朝窗外望去,沒有看見園子裡的樹林,也沒有看見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