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那個——就是看書的那個——長得很好看,但我不能完全看清他的臉,因為他低著頭,眼睛也看不見。這就是寫詩的奧斯本·哈姆利先生了。”
“正是。他現在長得沒這麼好看了。但他當年是個漂亮孩子。羅傑根本不能和他比。”
“是啊,他是不漂亮。但我還是喜歡他的臉。我能看見他的眼睛,很認真,有莊重感。不過除了眼睛外,臉上其他地方都歡快活潑。這張臉看上去很穩重,很嚴肅,很厚道,不會引誘他哥哥扔下功課呀。”
“啊!可那不是什麼功課,我記得畫家格林先生有一次看見奧斯本在讀詩,羅傑想拉他出去坐拉乾草的馬車玩——用藝術行話說,不喜歡浪漫故事,也就是言情小說。他非常喜歡自然科學史,這使得他和我家老爺一樣經常在外面跑。回到家裡她也是讀和他的愛好相關的科學書籍。他是個厚道穩重的孩子,叫我們很滿意,但他不大可能像奧斯本那樣在事業上有出息。”
既然連個小夥子的母親說了他們的性格特點,莫莉便想從畫中看看是不是這樣。又一問一答地談了些掛在屋裡的各種畫兒,時間便過去了,一會兒鈴聲傳來,提醒他們梳妝整理,準備六點進餐。哈姆利太太打發一個使喚丫頭來幫莫莉梳妝,規矩還不少,莫莉頗為驚訝。”大概他們希望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她暗自思忖道,”他們這麼想就該大失所望了。不過我那件蘇格蘭花格綢衫要是做好了改多好。”
她在鏡中照照自己,真不自在,這時她有生以來頭一次照鏡子。她看見了一個高挑細瘦的身材,有希望長成個大個子,膚色比奶油色還深些,一兩年裡很可能變不過來。濃密帶卷的黑頭髮,用一條玫瑰色的緞帶從後面紮成一束。一雙溫柔的灰色眼睛,杏仁狀,又大又圓,遮在捲曲的黑睫毛後面。
“我覺得我不漂亮,”莫莉轉身離開鏡子時心想,”但現在還說不準。”其實她完全有把握說自己漂亮,只要她別這麼嚴肅認真地審視自己,而是帶上她獨有的活潑甜美的微笑,亮出一閃一閃的牙齒,再讓兩個小酒窩顯示魅力。
她及時下樓進了客廳,這樣她可以四處看看,知道怎樣適應這個新地方。客廳長四十英尺左右,用過去是嗎時候的黃緞子裝飾,細長腿的高背椅和折面桌有不少。地毯和窗簾一樣古老,而且多處地方已磨損,還有幾處用粗毛毯鋪著。植物架、大花瓶、老式印度瓷器和飾架使客廳有了應有的悅面貌。更為增色的是客廳一邊又五個又高又長的窗子,全部開向花園中最好看的那一片——也就是大家公認最好看的一片——奼紫嫣紅的花壇按幾何圖形排列,烘托著正中央的一個日晷。哈姆利老爺突然走了進來,還穿著早上出去時穿的衣服。他站在門口,好像很不明白這麼一個穿白色衣服的陌生人在他們客廳裡。緊接著他猛然明白過來,但已經叫莫莉臉上發燙了。他說:
“怎麼回事,上帝保佑我的靈魂,我把你給忘了。你是吉布森小姐,吉布森的女兒,對不對?來我家做客的?沒問題我見到你非常高興,親愛的。”
這時他們已經互相迎上去,站在客廳中央,他熱烈友好地同莫莉握手,想彌補剛才沒認出她來的過失。
“我還得換衣服去,”他說道,看看他那雙沾滿泥土的綁腿式長統靴子,”夫人喜歡更衣吃飯。這時她那些倫敦講究之一,最終把我也訓練得習慣了。是個好法子,能培養人與女士交往時的文明禮貌,很對。你父親餐前更衣嗎,吉布森小姐?”他沒等她回答便匆匆梳洗更衣去了。
他們在一間大屋裡圍著一張小飯桌進餐。屋裡沒有多少傢俱,整個房間顯得很空闊,莫莉不由得懷念起自己緊湊舒適的小餐廳來。可是又想起家裡餐廳桌椅太擁擠,吃得太匆忙,每個人吃起來又快又隨便,像是要儘快吃完了好去接著幹活。轉念又想一道六點全天的活幹完了,各人飯後想多留一會兒也可以。她目測餐具櫃到餐桌有多遠,把來來去去取餐具的僕人也數了一下。不過這頓飯她覺得吃得太累,時間拖得太長,因為哈姆利老爺愛這麼個吃法,但哈姆利太太像是支撐不住了。她吃得比莫莉還少,早早打發人取來扇子和嗅鹽瓶,自個兒受用。終於桌布收走了,甜食擺在一張紅木桌子上,桌面光得像一面鏡子。
哈姆利老爺一直忙著吃飯,顧不上說話,要說也只說與飯菜直接相關的事,還有一兩件打破他平日裡單調生活的大事。這種單調乏味的生活他自得其樂,但對他妻子來說有時候就很壓抑。這會兒他一邊剝桔子,一邊對莫莉說起話來。
“明天你得給我剝桔子了,吉布森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