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盧姆
(腳上穿著破破爛爛的鹿皮靴,手裡拿著一杆鏽跡斑斑的鳥槍。他踮起腳尖,用手指摸索著。面容憔悴,骨瘦如柴而鬍子拉碴的臉,對著菱形窗玻璃凝視,然後喊道)我看見她啦!是她!在馬特·狄龍家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個夜晚!可那件衣裳,綠色的!她的頭髮染成了金色的,而他……
貝洛
(愚弄地笑著)你這貓頭鷹,那是你閨女哩,正跟穆林加爾的一名學生在一起。
(米莉·布盧姆,一頭金髮,身著綠衫,足蹬細長的涼鞋,聽任藍色頭巾被海風吹拂得翻卷,甩開情人的雙臂,驚奇地睜大眼睛叫著。)
米莉
天哪!這是爹爹啊。可是,哦,爹爹,你怎麼蒼老成這個樣子啦!
貝洛
變啦,對吧?咱們的什錦櫃,咱們那張從沒在上邊寫過字的書桌,姨姥姥哈格蒂的扶手椅,是按古代大師的作品仿製的。一個男人和他的男友們在那兒養尊處優。王八窩。這也好嘛。你有過多少女人,呃,在黑咕隆咚的街上拖著腳步走,跟在她們後面,甕聲甕氣地咕噥著,使她們興奮起來。怎樣啊,你這男妓?跟蹤那些捧著一包包食品雜貨的規規矩矩的太太。向後轉吧。我的公鵝啊,你和母鵝是半斤八兩。
布盧姆
她們……我……
貝洛
(尖酸刻薄地)我們的鞋後跟將踩著你從雷恩拍賣行買的那條仿製的布魯塞爾地毯。他們跟頑皮的莫爾胡鬧一氣,捉她褲子裡的雄跳蚤,把你為藝術而藝術冒雨抱回家的那座小小雕像一下子砸個粉碎。他們把你收藏在儘底下那隻抽屜裡的秘密全暴露出來。他們將把你那本天文學手冊扯碎,搓成擦菸斗用的紙捻兒。他們還往你從漢普頓·利德姆那家店裡花十先令買來的黃銅爐檔裡啐唾沫。
布盧姆
是十先令六便士。卑鄙無賴幹下的勾當。放我走吧。我要回去。我要證明……
一個聲音
宣誓!
(布盧姆攥緊拳頭,口叼長獵刀,匍匐前進。)
貝洛
是作為一名房客,還是一個男妾呢?太遲啦。你既然做了那張次好的床,其他人就得睡在上面。你的墓誌銘已經寫好了。老傢伙,可不要忘記,你已經完蛋了,被逐出去啦。
布盧姆
正義啊!整個愛爾蘭在跟一個人作對!難道誰都……“
(他啃自己的大拇指。)
貝洛
要是你還有一點點自尊心或體面感的話,就死掉並下地獄去吧。我可以給你點珍藏的陳年老酒,你喝了就能跳跳蹦蹦地往返一趟地獄。簽下一份遺囑,將現錢統統留給我們!要是你一文不名,那麼就偷也罷,搶也罷,橫豎你這混蛋就非得把錢弄到手不可!我們把你葬在灌木叢中的茅坑裡。那兒有我嫁過的繼侄老卡克·科恩——一個該死的老痛風患者,訴訟代理人,頸部不斷抽筋兒的雞姦者。還有我另外十個或十一個丈夫,不管這幫雞姦者叫什麼名字,反正你都將跟他們死在一起,渾身齷齪,窒息在同一個糞坑裡。(他爆發出含痰的朗笑聲。)我們會把你漚成肥料的,弗羅爾先生!(他嘲弄地吹口哨。)拜拜,波爾迪!拜拜,爹爹!
布盧姆
(緊緊抱著自己的頭)我的意志力!記憶!我犯了罪!我受了苦!
(他於哭起來。)
貝洛
(譏笑)哭娃娃!鱷魚的眼淚!
(布盧姆喪魂落魄,緊緊地蒙起眼睛,臉伏在地上哽咽著,等待著當犧牲品。這時,傳來喪鐘聲。行過割禮者披著黑圍巾的身姿,著麻蒙灰,佇立在飲位牆旁。M·舒勒莫雛茨、約瑟夫·戈德華特、摩西·赫佐格、哈里斯·羅森堡、M·莫伊塞爾、J。西特倫、明尼·沃赤曼、P·馬斯添斯基,以及領唱者利奧波德。阿布拉莫維茨導師。他們搖著手臂,呼喚著聖靈,為哀悼叛教者布盧姆之死而慟哭。)
行過割禮者
(他們邊以陰鬱的喉音唱著,邊往他身上撒死海之果,沒有鮮花。)以色列人哪,你們要留心聽!上主是我們的上帝;惟有他是上主。
眾聲
(嘆息)那麼,他走啦。啊,對。對,正是這樣。布盧姆?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沒有?是個古怪傢伙。還有個寡婦。是嗎?啊,對。
(從寡婦殉夫自焚的柴堆裡,升起橡膠樟腦的火焰。香菸像棺衣一般遮住周圍,逐漸消散。一位寧芙從櫟木鏡框裡走了出來。她披散著頭髮,身上輕飄飄地穿著人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