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你長得真美。黃昏時分那蒼白的餘暉投射到一張悲傷、愁悶之至的臉龐上。格蒂·麥克道維爾這種繾綣的情思是徒然的。她從一開始就知道,關於舉行一場婚禮的幻想啦,為雷吉·懷利·T·C·D·太太(因為嫁給他哥哥的那一位才能做懷利太太)敲響的喜鍾啦,以及據社交欄的報道,格楚德·懷利太太穿了一身用昂貴的青狐皮鑲邊的豪華灰服,都是不可能的。他太年輕了,還不懂事。他不會相信戀愛,而那是女人生來的權利。很久以前,在斯托爾家舉行的晚宴上(他還穿著短褲呢),只有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時,他悄悄地用一隻胳膊摟了她的腰;她呢,連嘴唇都嚇白了。他古里古怪地嗄著嗓兒叫著她“小不點兒”,冷不防還接了半個吻(平生第一遭兒!),然而他碰著的僅僅是她的鼻尖兒。隨後,他趕忙走出房間,唸叨著吃茶點的話。好個魯莽的小夥子!雷吉·懷利從來不曾以性格鮮明見長,而向格蒂·麥克道維爾求婚並贏得她的愛情者,必須是個傑出人物。然而她只能等待,總是等待人家來求婚。這又是個閏年,很快就會過去的。她的意中人並不是將珍貴、神奇的愛情獻在她腳前的風流倜儻的王子,他毋寧是個剛毅的男子漢;神情安詳的臉上蘊含著堅強的意志,卻還沒有找到理想的女子。他的頭髮也許或多或少已經斑白了,他會理解她,伸出胳膊來保護她,憑著他那深沉多情的天性緊緊摟住她,並用長長的親吻安慰她。那就像是天堂一般。在這馨香的夏日傍晚,她企盼著的就是這麼一位。她衷心渴望委身於他,做他信誓旦旦的妻子:貧富共當,不論患病或健康,直到死亡使我們分手,自今日以至將來。
於是,當伊迪·博德曼帶著小湯米呆在嬰兒車後面的時候,她正在思忖,能夠稱自己為他的幼妻的那一天是否會到來。那樣,大家就會議論她,直到臉上發青。伯莎·薩波爾也不例外;還有小炮竹伊迪,因為十一月她就滿二十歲了。她也會照顧他,使他衣食上舒適。格蒂憑著她那份婦道人家的智慧,曉得但凡是個男人,都喜歡那種家庭氣氛。她那烤成金褐色的薄餅和放有大量美味奶油的安妮女王布丁曾贏得過眾人的好評。因為她有一雙靈巧的手,不論點火,還是撒上一層加了發酵粉的精白麵,不斷地朝一個方向攪和,然後攙上牛奶白糖,調成奶油,或是將蛋清攪勻,她樣樣擅長。不過,她可不喜歡當著人面吃什麼,怪害臊的。她常常納悶為什麼不能吃一些像紫羅蘭或玫瑰花那樣富於詩情的東西!他們還會有一間佈置優雅的客廳,裝飾著繪畫、雕刻以及外祖父吉爾特拉普那隻可愛的狗加里歐文的照片。它是那樣通人性,幾乎能說話了。椅子套著光滑的印花棉布罩子,還有來自克萊利的夏季舊雜貨義賣展上的銀質烤麵包架,就像闊人家擁有的那樣。他身材高大,肩膀寬闊(她一向欣賞高個子,丈夫就得要這樣的),在仔細修剪過的彎彎的口髭下面,閃爍著一口雪白牙齒。他們將到大陸上去度蜜月(多麼美妙的三個星期!)然後就安頓在精緻、整潔、舒適而又親切的安樂窩裡。每天早晨他們兩人共進早餐,吃得雖然簡單,卻都是精心烹製的。他去治公之前,總先熱烈地緊緊擁抱一下親愛的小妻子,並且垂下頭去深深凝視一會兒她的眼睛。
伊迪·博德曼問湯米·卡弗裡“好了嗎”,他說“好啦”。於是,她就替他扣上小小短褲的鈕釦,叫他跑去跟傑基玩耍:要乖乖的,可別打架。但是湯米說他要那隻球,而伊迪告訴他說:不行,娃娃在玩球呢;要是他把球拿了去,又該吵架了。然而湯米說,這是他的球,他要自己的球。瞧,他竟然在地上跺起腳來了。好大的脾氣!哦,他已經成人了,小湯米·卡弗裡成人啦,因為已經摘掉圍嘴兒了嘛。伊迪對他說,不行,不行,馬上走開吧,她還告訴西酋·卡弗裡,對他可不能讓步。“你不是我姐姐,”淘氣包湯米說,“這是我的球。”
但是西酋·卡弗裡對小娃子博德曼說,高高地望上看,看她的指頭!這時,她飛快地把球搶到手,沿著沙地丟過去,湯米勝利了,就一溜煙兒拚命在後面追。
“為了圖清靜,怎麼著都行,”西絲笑道。
於是,她就輕搔了一下小娃子的臉蛋兒,好讓他分神,哄著他玩什麼市長大人出門啦,這裡是他的兩匹馬啦,這裡是他的花哨馬車。瞧,他進來了,咕嘍嘍,咕嘍嘍,咕嘍嘍,咕。然而伊迪對他非常氣惱,都怪大家總是溺愛他,把他慣得這麼任性。
“我恨不得揍他一頓,”她說,“至於揍哪兒,我就不說啦。”
“屁——股——唄,”西茵快活地笑道。
格蒂·麥克道維爾低下頭去,單是想到她自己一輩子也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