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3 / 4)

小說:吃蜘蛛的人 作者:你妹找1

手趕緊逃出了山洞,平平安安回到村裡。三天後,老猴子精想睜眼了,它哪裡還睜得開?樹膠早乾透了,跟布呀毛呀粘在一起,粘得緊緊的!老猴子精用手撕,怎麼也撕不開,它的眼睛徹底沒治了。從此,小姑娘和她媽媽在一起高高興興生活了很久很久。”

我喜歡聽這個故事。每次聽起來,二姨的聲音總讓我感到危險降臨,嚇得大氣不敢出。我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小姑娘,被老猴子精一陣狂風活活攫了去。但我知道我沒事兒,二姨在身邊呢!她用兩隻手臂把我摟住,我相信二姨愛我一如小姑娘的媽媽愛自己的女兒,二姨也是智勇雙全的人物,比小姑娘的媽媽毫不遜色。將來不論遇到什麼神通廣大的妖魔鬼怪,二姨也能把我給救出來。

兒時歲月留痕的另一景是伯爾尼郊外的人行道。春雨綿綿時節,路面上蚯蚓爬出爬進,我不敢伸腳往下踩。遇到這種情況,父親就讓我坐在他的肩膀上,我真喜歡這種感覺!父親當年三十才出頭,高高瘦瘦,衣著考究,我很為他自豪。他大步流星,輕快地走在人行道上,三下兩下便超過其他行人,還不時地將我左右晃動,我挺怕,死命摟住他的脖子。

我怕的東西,除了蚯蚓,還有很多。大人們在家沖廁所都得事先發出警報免我受驚,二姨更是得看清楚我不在廚房才敢將菜下到熱油中炒。小公園裡的滑梯我是無論如何不敢上到頂的,對鞦韆也退避三舍;翹翹板還能嘗試,但也只能很慢很慢地升起,且決不能讓我的腳離地太遠。唯一令我感到安全的地方要算房前草坪上的沙坑了,我每天做的沙糕比對面馬路法國麵包房出爐的還要多。

雪霽的冬日,母親有時會帶我去屋後一個小斜坡玩雪撬。我穿一件小巧的白色毛皮短襖,母親則穿墨綠色的羊絨長大衣,新下的雪松鬆軟軟,地上留下母親和我一大一小兩行腳印。我們經過一棵樹,紅透了的蘋果還掛在枝頭,樹葉卻落光了。玲瓏的小鳥啄著這些果實在玩兒,母親向鳥兒打一唿哨,鳥兒競也喳喳作答。我們這就走到了斜坡,雪橇開始滑動,涼風撲面,我緊閉雙唇,斂住呼吸。害怕的眼淚不由自主淌了一臉。

二姨說我4歲那年我們真的有過一次大難臨頭。“5月的一天,”二姨說,“你爸你媽帶了我們去山上的湖裡划船,那天天氣真沒得說,有太陽,又暖和,你爸打起了瞌睡,小船就自個兒飄呀飄的。突然你爸看到一塊警告牌,寫著下游是瀑布。他這下醒了,猛地坐起使勁往回劃。但這時已經很難了,湖面已經變窄,像條大河,水流得很急。你媽也起來幫著劃。太陽慢慢下了山,周圍看不到一條船,我們都怕極了。

“我緊緊抱著你,心想要是我們真掉下那瀑布,我就跟你死一塊兒了。那一刻,我真後悔離開家鄉北京跑到這麼遠的外國來,要是咱們死在這兒,可成了回不了家鄉的孤魂野鬼了!

“那會兒,你媽也沉不住氣了,她不停地罵你爸,你爸後來也不耐煩,兩人吵了起來,而且越吵越兇。但他們嘴上吵架,手上還是同心協力拼命加勁把船往回劃。”

“後來怎麼樣了?我們掉下去了嗎?”我問。

“當然沒有,你這傻丫頭!一艘汽艇來把我們的船拖了回去。”

“二姨!我那個時候很害怕麼?”

“你倒沒有,”二姨說,“你那時呼呼大睡呢,我沒把你弄醒。”

原來在我們的生命到了真正危急的關頭,我是唯一一個不感到害怕的。我倒樂意聽到這個結果。後來我父母帶我去的地方漸漸多起來:公園,餐館,戲院等等。這些地方我都愛去,倒不見得是我長大了,有了品味,而是我感到外出時別人喜歡我。多年後我們談起往事,母親也認為當時的我人見人愛。

“大家喜歡你是因為你那時候特別乖,”她說起來不由得生了氣,“想不到回國以後你簡直變了一個人,變得連我都不認識了。究竟為什麼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無言以對。到了7歲,我的脾氣的確開始變壞。不知為什麼,我就是不想再做乖孩子了。

我是5歲那年隨父母回國的。我們一家包了火車的一個軟臥包廂,爸爸。媽媽、二姨和我各睡一個臥鋪,我的弟弟小煉還不滿一歲,睡在二姨鋪下的搖籃裡。白天,我整天貼著車窗看風景,歐洲繁華的大城市一個個離我而去,衝上前來迎接我的是西伯利亞和滿洲里一望無際的荒原。荒原上有黃色的花,藍色的湖,六月飄雪,莽莽林草延至天的盡頭。旅途用了整整半個月,火車最後在北京的永定門火車站嘎然停下。

我們回到了王府井的奶奶家住下。爺爺早一年已死於肺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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