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這個緣故,蜀人便趁夜間在李昊宅門上大書六字,道:“世修降表李家”。這也是樁有趣的事實。
六月,孟昶舉族與官屬一併到了京裡,孟昶帶領子弟素服待罪闕下。太祖御崇元殿,備禮召見,即拜孟昶為檢校太師兼中書令,封秦國公;孟玄哲為秦寧軍節度使;其餘從臣親屬,盡都賜官有差。這時太祖為孟昶所造第宅早已落成,裝修完峻,太祖即賜與孟昶及其家屬居住;隨即又命內監奉著無數金帛,特賜孟昶的母親李氏及花蕊夫人。李氏便攜領著花蕊夫人入宮謝恩。太祖當御安和殿召見。李氏並花蕊夫人朝拜畢,太祖傳命賜坐。太祖見李氏面上滿現著憂容,便安慰她道:“國母保重要緊,不必慼慼地掛念著鄉土。等待些時,朕當好好地送國母迴歸故土的。”李氏回奏道:“妾身並非思蜀,原先本是太原人氏,倘能得歸老到幷州,這便是妾身所願望的。”太祖道:“如此,待朕取得太原,便當送國母歸去。”李氏拜謝了。太祖又道:“國母初到京裡,想必不甚慣居,如生煩悶,可隨時進宮裡來談談,不必拘泥。”李氏又拜謝了。
太祖當與李氏問答時,卻只管偷觀著花蕊夫人,覺得她的姿色不但在蜀宮列為首選,就拿現今後宮佳麗和她比較,也覺粉黛無顏。又聞得她另外有一種無形的香澤,暗中傳送到他的鼻孔中,使他全身舒暢,平添十分快感。不禁越看越愛,越愛越看。一霎時把個創世英雄之主竟弄得眼花繚亂,心緒紊然,魂靈兒早飛去半天了。因聽說她詩才清絕,在蜀宮製作宮詞百首,比前蜀王建做的差不得什麼,且或有勝似王建處,但據人言,未能徵信。太祖便藉此為由,質問她的作品。花蕊夫人見問,即時口占一絕奏答。詩曰: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
四十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太祖聽了,確信花蕊夫人的詩才,心下更添愛悅,要不是被人主的威儀無形地梏桎住了,太祖對花蕊夫人,當時定要說出一番偷寒送暖的話,表示自己一片愛憐之心。雖然太祖當時不敢明的說些情話,兩隻眼睛卻是不肯尊重,向花蕊夫人回還往復暗送了無限情波。花蕊夫人何等聰慧,豈不曉得這位宋天子是在垂情於她,不然而然地也在眉宇間表示她的謝意。這一來,把太祖更累得意馬心猿了。忽然李氏離座起身,花蕊夫人也就站立起來,辭駕退出。太祖不能挽留,隻眼睜睜望著個妙人兒隨著個老婆子去了。
自此,太祖一連數日坐臥不寧,差不多什麼國家大事統都不放在心上了;所著意的,就是花蕊夫人,行止坐臥,無一刻兒不想到她;幾天之後,竟害起病來。他這個陡起的相思病,御醫院還看做他憂勤過度,所以致此,奏請暫屏聖慮,將息幾日,心裡一靜,自然好了。這哪裡道著一些兒病源呢?還是太祖自己心裡明白,不自己對症下藥,靠這些御醫亂撞木鐘,有什麼用處呢?可是這病又不便明白說出來的;就是明白說了出來,她已羅敷有夫,且甚得夫婿寵愛,自己身為天子,怎好占人之妻、奪人之寵呢?若說是斷情絕愛,卻了這條心想吧,怎奈後宮自繼后王氏在乾德初年崩逝以後,更無一個略略當意的人。此時恰在擇後的當兒,偏偏遇著她這等一個生平罕見的尤物,如何能拋卻得下呢?這樣躺在病榻上千思萬想,僵臥了數日,忽然一躍而起,自語道:“有了我,便不能有他了!”
這日晚上,太祖即召宴盂昶於太明殿。席間太祖用巨觥豪飲,孟昶便亦儘量相陪。君臣直飲至夜半,才盡歡帶醉而散。
越宿,太祖又召孟昶飲宴。孟昶自昨夕歸去,便覺酒力太猛,支援不住,頹然躺倒;到了今日,更覺周身血管像要破裂似的,竟是得了酒病,不能起來,因辭謝不赴。太祖聽說孟昶害酒病倒了,嘆道:“為朕豪飲,害得秦國公不安適,這是朕的罪過啊!”即傳命著御醫前往診治。不料這日晚間,竟報孟昶病卒。
太祖不勝哀悼,廢朝五日,素服發喪,追封孟昶為楚王,賜御葬。孟昶的母親李氏見孟昶暴卒,卻不哭泣,但以酒酹地道:“爾不能死殉社稷,貪生以致今日,我所以也忍死到今日,就只為著有爾存在啊!而今爾已死了,我還活著做什麼呢?”遂絕粒不食,數日後亦死了。太祖聽說,益加哀悼,命賻贈加等;並命鴻臚卿範禹稱護理喪事,教與孟昶俱葬洛陽。歸葬已畢,花蕊夫人便入宮謝恩。太祖見花蕊夫人穿著一身縞素衣服,更覺添了半天丰韻,越顯得楚楚憐人,淡淡多姿。即把花蕊夫人留在宮裡,迫她陪侍飲宴。此時花蕊夫人既難一死,上命無可違抗,只得強抑愁懷,勉為歡笑,陪著太祖飲酒。太祖在前次召見時對她一則相隔得遠,二則礙著官家威儀,縱有千般萬重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