筐進了棋亭,她不知道在棋亭裡下棋的兩個穿長袍馬褂的男子,一個是換了便衣的憲兵隊長,看上去文質彬彬,貌似棋王,另一個面孔白皙,東張西望,戴著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非常犀利,也像一個棋王。她一時猜不出誰是棋王,就對著棋盤說了接頭暗號,天要下雨了,該回家收玉米啦。
下棋的兩個人,一個下意識地看看棋亭外面的天空,另一個很冷靜地打量著鄧少香,拿起一顆棋子放到對方的棋盤上,說,玉米收過了,該將軍了!
暗號對上了,鄧少香並沒有放下背上的籮筐,她注視著石桌上亂七八糟的棋局,突然懷疑他們不會下棋,嘴裡敏感地追問了一句,怎麼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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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兒子(3)
河岸 04。兒子
憲兵隊長愣了一下,故作鎮靜地瞥一眼對手,問,你說呢,怎麼將?
另一個人斜睨著鄧少香,緊張地思考著什麼,抽車將,跳馬將,炮——炮怎麼將?他嘴裡唸唸有詞,目光下滑,眼神漸漸猥褻起來,突然他狂笑了一聲,棺材小姐你很聰明嘛,你知道炮怎麼將?炮往你那裡將嘛!
鄧少香的臉色變了,揹著籮筐就往棋亭外面走,邊走邊說,好,不管你們了,怪我自己不好,你們男人下棋,我一個婦道人家插什麼嘴?
她走晚了。對面的茶館裡突然站起來好多茶客,如臨大敵地往棋亭奔來。鄧少香走到棋亭的臺階上,看見那麼多男人站在棋亭四周,就站住不動了,她說,真沒出息,你們這麼多男人來對付我一個女人,也不嫌丟人?鄧少香的冷靜令人驚訝,而她愛美的天性差點讓她當場犧牲,憲兵們看她把手往藍布褂子裡伸,都緊張地掏出了槍,不許動,不許動!結果發現鄧少香從懷裡掏出一個粉色的胭脂盒,她開啟盒子,盒子蓋上嵌著一面小鏡子,她豎起那面小鏡子照著四周的人群,一個明亮刺眼的光斑在憲兵們的臉上跳躍。憲兵們紛紛躲避著那個光斑,不許照,不許照,放下鏡子!有人慌張地衝上去,用刺刀頂住了她的身體。鄧少香這才把鏡子對準了自己,手指颳著胭脂,朝臉上撲脂粉。都是膽小鬼,一面小鏡子,把你們嚇成這樣!她一邊仔細地撲著粉,一邊嘖著嘴說,可惜呀可惜,才買了這麼好的胭脂盒,都沒機會用,也就能用這一次了。
憲兵隊長不允許她撲粉,派人上去奪下了她的胭脂盒,鄧少香又指著籮筐說筐裡有一把木梳,讓憲兵遞給她,說不讓撲粉就不撲了,她還要梳頭髮。憲兵隊長不允許她梳頭髮,罵罵咧咧地說,你個十三點臭婆娘,死到臨頭還臭美,打扮得那麼好有什麼用?你要去陰間相親嗎?
兩個憲兵過去拖著那隻籮筐跑,籮筐裡的嬰孩這時候第一次啼哭起來,那嬰孩的哭聲很奇怪,氣息微弱而有節制,聽起來像一頭小羊的叫聲。鄧少香如夢初醒,她追著籮筐跑,嘴裡說,等等,我的孩子在筐裡呢,你們等等呀,別嚇著我的孩子。她拼命地撞開憲兵們的腿和胳膊,俯下身去在嬰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嬰孩的啼哭應聲停止,她還要親第二口,一個憲兵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另一個憲兵反架著她的胳膊,把她推到了棋亭裡。
河岸 05。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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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兒子(4)
鄧少香面無懼色,她知道這一次在劫難逃,對於劫難的細節,她卻並不清楚。為什麼要到棋亭裡來?她問憲兵隊長,這是男人下棋的地方嘛,你們要讓我在這裡示眾嗎?
示眾你還挑地方?輪不到你挑。憲兵隊長說,算你聰明,還知道要示眾。我們是要拿你示眾,拿你的人頭示眾。
不是先要審問的嗎?你們審也不審就槍斃我?嚇唬人嘛,我才不信。
審你?那多浪費時間,棺材小姐我告訴你,你還沒有那個資格呢。憲兵隊長陰險地盯著鄧少香的眼睛,他說,今天你是送死來了,抓住棺材小姐格殺勿論,這是上面的命令。你念過書喝過墨水,什麼叫格殺勿論,你不會不知道吧?
一個憲兵緊緊地揪著鄧少香的頭髮,防止她反抗。她的臉被迫地仰起,臉頰上閃爍出一片奇異的紅暈,過了一會兒,她倔強地轉過臉來,將目光投向遠處籮筐裡的嬰孩。不行,要嚇著孩子的!她突然尖聲叫起來,你們要槍斃我,先派人把孩子送走,送到馬橋鎮的育嬰堂去,送走我的孩子,你們再來槍斃我!
嘿,你把我們當你家傭人使喚呢?憲兵隊長冷笑起來,送孩子到馬橋鎮去?你還跟我們談條件?你想死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