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仲秋。翰林正擬上表歸覲,奉孝廉夫妻還京,以成鄭小姐親迎的禮。一日,忽然邊報驟至,礦民內應,遼兵深入,侵掠邊境,失勢浩大。星馬日至,翰廷洶懼,謀欲興兵征討,互相推委,莫有正論。
翰林學士楊少游出班奏道:“遼兵為患,今為久矣,不可不大興征伐,屠至巢穴,永除後虞。礦民是我赤子,不過一時的不堪繁役,民生日困,邊釁漸開,以至於此。今宜罷其繁役,一番下旨宣諭朝廷之德意,發倉賑濟,自為鎮安,不為邊憂。臣願奉聖教,布宣德化,歸順其心,遼兵自然退去。不有興兵騷擾。伏惟聖裁。”天子准奏,龍顏大悅道:“諭以你妙然文臣,有此深猷宏略,朕甚嘉尚。雖然宣諭,不可獨出邊境,以示草率。”即日升拜楊少遊為御史大夫,兼宣諭使;升大將廖鋼為兵馬團練使,領三千兵馬為後隊護行,不日上程。
翰林受命謝恩,回至花園,拜告司徒。司徒興嘆道:“國家有事,臣子分義,只當蹋蹷,不有其身。今賢婿以妙年文僚,受此重任,不避虎狼之穴,可以飲敬。但老懷分張,自不勝悒悒的了。”崔夫人登時眼圈紅了,落下淚來,道:“自迎到翰林以來,夫妻二人依靠為命。今為遠出邊疆,那裡放得心來?吉人天相,自然是建功立業,萬代榮華。但女兒親事差遲,無有期會,可不是不遂心願?為孃的自不已戀戀的呢。”御史站起身,復坐,欠身道:“王靈攸暨,不當言私。不過是礦民役繁自亂,以致繹騷。今宣德意,罷其礦稅,必當自安。礦民安,則遼兵不足憂矣,但一年半載,遲速不可預定。願大人自重。”春娘在夫人座下,只自兩臉飛紅,不敢即聲。
御史不以為顧,定以明天發程。
次日,天子御文華殿,文武百官朝賀畢,下旨御史楊少游上殿進前,欽賜御酒三杯,諭道:“邊閫事務,一依卿從便用事。安民討賊,務要建功立業,式遄其歸。”少遊領命,奏道:“聖德如天,臣雖一介書生,鼠竅小丑,不勞聖念,臣當竭力。”退朝,直出都門。滿朝文武,無有不出送都門遣別,御史一一把酒相謝。
鄭十三遠遠到來,依依臨別。御史道:“多勞周京兄特地相送。惟願兄長陪侍岳丈、岳母,照管花園,若弟在時。”十三道:“這個自然。”乃與各相慰勉而別。
於是三聲炮響,征旆悠悠,車馬之壯,威儀之盛,自不必論。大將軍廖鋼,自然選了將佐,練束兵馬,一路上軍容整肅。
御史行了幾日,到了洛陽,滿城官員出城迎接。御史一一接過,先使人往天津橋,探問桂蟾月。家僮歸告道:“桂娘重門深鎖,寂無人影。訪問鄰舍,俱言:桂娘自今春杜門謝客,有時公子王孫來鬧門外,桂娘自言出家,換著女道士之服,乘夜出門,今不知所在處。屢訪同言,也是確信的。”御史怊悵歎服,遂題一詩於壁上。詩云:
雨過天津柳色新,風光宛似去時春。
可憐玉郎重來地,不見當壚勸酒人。
題罷,一宿無話。
次日登程,行了月餘,到了邊境。礦民相聚,望見御史威儀,莫不讚嘆,舉杯向化之心。御史見了府尹,宣佈聖化,盡罷礦役,出榜揭曉,發倉賑濟。其揭示雲:
欽差御史大夫、兼宣諭使、原任翰林學士楊為出榜揭曉事:
蓋萬物自生自新,而天地之涵養不息。雖或自陷自覆,而天地之栽培猶然。凡我黎民,多因礦稅繁興,徵調四出,民生日困,邊釁漸開。朝廷用是憫憐,一民不得其所,尚且聖世之不忍,況幾萬生靈,總是國家之赤子,豈不欲使安土樂業。自今悉罷礦役。積欠逋稅者,並令盪滌。飢寒貧窮者,丞為賑調。凡有迫於繁役而過失者,俱使赦宥。鹹與惟新,以頌聖明之德意。如或執迷不悟,外寇相連,自陷重辜,大兵一臨,玉石俱焚,盡為齏粉,悔無及矣。先申告示,想宜知悉。
於是礦民鹹聚視諭,匍匍前來,俱稱死罪。往往有年老扶杖者,以手加額,相賀道:“不意今日復睹聖天子德儀,一朝歸化。”遼兵原來無興兵犯境之心,只為礦民思亂繹騷,相聚剽掠,見礦民向化自安,遼兵亦歸剿穴,更無興鬧侵邊之舉。
御史與團練使,同為屯兵營扎,留了一月,慰撫礦民,安土歸農。上表奏明,朝廷遂設屯兵備禦,將為撤兵復路。滿城文武俱來參候餞別,御史各各慰安,一路回程。廖將軍嚴束隊旅,所過秋毫不犯,百姓無不壺漿迎送。旌旗耀日,刀槍如霜,自不必說。
一日,行至延安府。御史驅馳原隰,早定館舍,暫為倚忱。
忽有一個書生,便衣進前。御史驚起看時,眉分春山,眼如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