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命之身,更無歸屬之所。惟在爺孃膝下,以送未盡之日月。因此命途之崎嶇,及幸一身之無累。乃敢薦誠於白衣真人之前,以告弟子之心曲。伏願真人燭所懇之忱,垂慈悲之念。使弟子父母鹹享遐算,壽與天齊。令弟子身無災殃疾病,以盡衣彩弄雀之歡。粗效供甘養旨之誠。父母百歲之後,永歸空門,斷謝俗緣,欽服戒行,齋心潔躬,誦經禮佛,以報諸佛慈悲之厚恩。女伴賈氏春雲,素與弟子瓊貝夙有因果,情同姊妹,義重朋友,苦樂榮枯,誓同平生。曾以弟子父母之命,已許身事楊郎,奉侍巾櫛,亦有年餘。弟子之命道如此,春娘子佳緣莫保。惟其情願永辭楊氏之門,復歸主人之伴,以踐夙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願。情既感激,義又敬服。伏乞真人靈應,諒此兩人之心願,又憐兩人之情事,世世生生,同在一處。消前日之罪處,贈來生之祉福,生於善地,長享快樂。無任區區頌祝冀懇之地。
祝畢,淚如雨下。良久起身,又拜了四拜。復恭敬奉審真人移摹新本影幀,半是丹青,半是繡刺,極其精巧,小姐讚歎不已。
此時公主與秦氏,在間壁套間。鄭小姐祝告之文,雖然低音,句句透聽於公主身中。玉音清明,句讀典則。公主聽來,一面敬服,一面憐惻,便丟眼色於錢老老,出語跟後踵至之太監,如此如此。錢老老會意,忙出門去了。於是公主便與秦中書潛自起身,突然入於左邊套間屋裡。
此時鄭小姐正在套房,杜鍊師方欲齊整素齋,小姐辭以不可久延,與春娘相言告去。忽見兩個絕豔女娘,突然入來,斂膝坐於傍邊,舉袖向小姐欠身道:“姐姐請了安。”鄭小姐大驚,未及開口答禮,一邊睇視,天然兩朵芙蓉,當雨灼灼,不覺心醉,摸不著頭腦,只為答禮,正在躊躇疑懼。杜鍊師、尼姑們,相親愕然,不知攸措,只各目睜口呆,不敢發一句話來。
公主繼又開言道:“姐姐無怪。妹妹是大內蘭陽公主。同來此人,宮娥女中書秦氏便是。妹妹奉著太后娘娘之旨,先來此地,等候姐姐之來臨,惟奉姐姐同為入宮。願姐姐無為稽遲,登時承懿旨罷。”鄭小姐一聞此言,事出不意,有似一個霹靂,當頭打下來,未及回話。
忽有一個太監,綠袍錦靴,開門扶手閾外,俯首稟道:“有太后娘娘旨意:貴主娘娘,一同鄭小姐,共坐繡輦,火速入朝。太后娘娘今臨蓬萊殿上,蹺玉趾以俟了。”轉眄之頃,太監三人陸續踵至,俱是一例為稟的。
此時一座驚怯,杜鍊師戰抖抖的,寒戰起來,牙齒互擊,略略有聲。鄭小姐聲色不動,凝然肅敬,站起身,伏於席下道:“閭里愚賤之身,有眼不識泰山。不知貴主娘娘造此辱臨,多失敬禮,罪不容赦。但太后娘娘有旨召命。誠不敢料測。妾身以一個閭里兒女,既不敢朝現至尊,況又賤質,豈敢比肩貴主,共坐於輦轎之中。”公主忙起,扶道:“太后如是,妹妹有不敢自有,姐姐只奉承而已。”少頃,宮娥十數人,連三接四,踵武而前來,俯伏告道:“太后娘娘使奴婢們陪護娘娘輦駕,同陪鄭小姐,勿用差晚。門外寶幢華蓋,俱已預備。敢請娘娘一同回宮呢。”此時賈春娘猝然見此無有的事,不敢一言,只為看著小姐之聲色,又俟小姐如何處變。公主見了鄭小姐,欲起而躊躇,複道:“太后娘娘久聞姐姐賢淑,一見之聖念,如渴求水,以至妹妹潛蹤躬迎。姐姐雖不欲承懿旨,恐無奈。且姐姐請思:君臣分義上事理,不宜孤負太后盛旨。姐姐不必再用心思了。”鄭小姐默然良久,乃道:“太后娘娘聖恩,天高地厚。今到這步田地,妾身有不敢方命。但父母不知有太后之命,不便擅自入宮中了。”公主道:“妹妹曾聞姐姐之春娘子,誼同姊妹,已知同姐姐而來。一見花容,已認其名不虛傳。宜使春娘子歸告太后之命。姐姐自從不俟駕之義罷。”鄭小姐無奈,複道:“雖然如是,賤妾鄙陋之身,不敢與玉體同乘。賤身謹當執鐙而隨後呢。”公主道:“周文王帝王之尊,尚與呂尚同車。侯贏夷門之監,信陵為之執轡。尊賢敬德,古今一體。姐姐何有拘滯?”遂攜手登輦。鄭小姐遂對春娘說道:“須以太后之命,歸告爺孃,媽媽、鴛鴦二人從我。其餘春娘俱與同去罷。”這時那些尼姑們,始見光景,莫不失魄,也有渾身戰粟打牙的,也有叫爺孃誦阿彌的,也有啞口說不出一話兒的,也有說“嚇死我了”的,各自忙亂。及見小姐舉止泰然,公主同與入宮,才得放心。原來公主微服出宮之時,以如此這般等,講明於太后。太后連連遣了太監、宮娥,間不容髮,晷刻不滯。總是公主預定之事。於是泰氏別乘一轎,隨後陪還去了。杜鍊師、尼姑們眼見他從來沒有聽見過的事。杜鍊師十分讚頌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