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糕要複雜得多,用料上,綠豆不可少,黃豆不可少,飯豆不可少,秈米不可少,糯米也不可少。選準天晴的日子,將這些東西用水泡上兩天兩夜,泡好了,混在一起,用細齒磨子磨成漿。漿磨好了,搭伴的兩個女人,一個坐到灶後,將金黃色的松毛柴塞進灶膛裡,不緊不慢地燒。另一個站在灶前,舀起漿汁,沿鍋邊旋轉著傾倒下去,燙成一張圓圓的薄餅,揭起來隨手一捲,趁著下一勺漿還沒燙好,趕緊切成半指寬的細絲,攤在簸箕裡。切好的豆糕也要曬,豆糕不是菜,在水裡多煮幾滾,放些臘肉在其中,就是一頓好吃的早飯、午飯或夜飯。
�杭九楓越說越有味道,馬鷂子一次也沒有打斷他的話,等他說完了,馬鷂子才對士兵們說,杭九楓教的方法比他教的還好,就照杭九楓的方法辦。
聖天門口 二二(5)
士兵們就將杭九楓吊起來,過了一整夜,馬鷂子見“燻臘肉”不起作用,又讓“灌豬腸”。士兵將一碗沒有摻玉米粉的辣椒醬分成兩半,一半從上面灌進杭九楓的喉嚨裡,一半從下面塞進杭九楓的屁眼裡。馬鷂子吩咐“燙豆糕”時,杭九楓還有力氣說笑。士兵們將燒紅的烙鐵,不停地往杭九楓身上烙,沒有窗戶的屋裡盡是人肉香。杭九楓說,馬鷂子家裡的日子一定過得不錯,換了自己,這辦年貨的事,哪一宗在前,哪一宗在後,非要弄錯不可。馬鷂子也笑,他說:“捆皮油的辦法是我想出來的,我最喜歡捆別人的皮油。樹上的木梓柯下 來,熬成油時是軟的,一裝進桶裡就變得硬邦邦的,像石磙一樣。”在“燻臘肉”、“灌豬腸”和“燙豆糕”等各種刑罰中,讓杭九楓苦不堪言的是馬鷂子親手從牆角提出來的那隻糞桶。馬鷂子挽了挽衣袖,做出一副親自上陣的樣子,嘴裡說,杭九楓不怕痛那就換個不痛的法兒。士兵們將杭九楓的身子三下兩下對摺起來,對準糞桶猛地一築,他的屁股就結結實實地塞進去了。長年被屎尿浸泡的糞桶裡生著一層滑溜溜的尿垢,杭九楓對摺的身子比糞桶粗出不少,但士兵們抬起如同坐在糞桶上的杭九楓往地上一築,那身子照樣會陷進去一截。築過十幾下,除了手腳和頭留在外面,杭九楓的身子全被糞桶套得死死的,每吸一口氣都要使盡全身力氣,好不容易吸進一些,桶壁就會擠壓過來。他一呼氣,口鼻就發出奇怪的聲響,馬鷂子便興高采烈地問,是誰放屁如此響亮?
後來,馬鷂子一腳踢倒糞桶,讓它在地上滾得轟隆作響。一遍滾過來,一遍滾過去,杭九楓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已經成了一塊石頭。馬鷂子再次問他有沒有話要說,杭九楓張著嘴,什麼也說不出來。馬鷂子猙獰地一露牙齒:“饒他一回!”士兵們抬起糞桶,倒過來使勁抖了一陣。杭九楓從糞桶裡脫身出來,無力地慘叫了很久。
�“我的骨頭呢?我的肉呢?”他問的東西一樣也沒少,可他還是覺得,“我只剩下一張皮了嗎?”
�杭九楓在地鋪上躺了三天三夜,直到蕭隊長讓馬鷂子到街上請來張郎中,開了幾付膏藥與湯藥,敷的敷,喝的喝,被糞桶匝成棉條的骨頭,還有那些失去知覺的肉,才開始往先前的模樣恢復。馬鷂子對此非常不滿,衝著手下計程車兵發牢騷,蕭隊長這樣做,要麼是怕共產黨暴動成功而給自己留條後路,要麼就是與共產黨有瓜葛。不知是蕭隊長沒走遠親耳聽見了,還是有人向他報告了。沒多久蕭隊長就轉回來,在牢房門口將馬鷂子厲聲斥罵一通。
�馬鷂子被蕭隊長停職的當天下午,杭天甲扛著馬鷂子親手贈送的那支步槍,從天門口來到縣城,自衛隊計程車兵要麼認識那支步槍,要麼認識杭天甲,都沒有阻擋他。杭天甲徑直來到牢房前,拉動槍栓,將子彈推上膛:“快去報告,我要帶兒子回家!”蕭隊長自始至終都沒露面,只是放出話來,解鈴還得繫鈴人,讓馬鷂子來同杭天甲談,只要杭天甲能找到一個德高望重的人為其作保,就可以先放杭九楓回家。
�扛著槍的杭天甲去了又回,身後跟著雪大爹和雪檸。
�“我可不想為你作保。”雪大爹對杭九楓不屑一顧,“是雪檸要我做你的福音。”�
“雪大爹這樣說話豈不是同自己過不去?”馬鷂子在一旁故意說,“好事做了連人情都不要。”�
“這不是你要不要人情的問題,是我想不想領這個人情。”
杭九楓被打得遍體鱗傷,長著牙齒的嘴還是一點也沒屈服。
�雪大爹在保證書上畫了押後,無可奈何地對雪檸說:“我也不明白,你非要這樣做,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杭天甲彎腰背起杭九楓,無遮無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