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二孃,似乎一切又回到了盧語喬沒回來之前的那樣。二孃甚至好像不記得盧語喬回來過。她只還是一心地愛著盧天華,愛著他。給他她能想到所有她以為對他最好的。
但是盧天華卻再也無法對著鏡中瓷娃娃般可愛的自己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他是自願的,自願還是這麼打扮,但他再也不覺得這麼打扮的自己看起來美好。
相反,盧天華開始厭惡自己,覺得自己髒。
他的面板那麼白,身上穿的也永遠是香噴噴整潔的裙子。大宅中依然留有的眾多僕人當面都對他讚賞有加。偶爾外出,公園裡或商場裡普通人家的父母和小孩子也都對他很是驚豔。他確實很可愛。很美。但只要那些人知道他其實是個男孩子,他們瞬間眼裡的……讓他覺得自己很髒!
懷疑?鄙視?詫異?同情?……最後卻都只是像在看一個怪物。
二孃或許在某些方面痴傻,但她也沒瘋到感受不到別人的目光了。最起碼。她敏感地感受到了盧天華的不對勁。她越來越少帶盧天華出街。大宅子裡一些最會陰奉陽違或喜歡嚼舌根的面孔也漸漸消失了。
盧天華不在意自己很少有機會出去玩了。雖然這個年紀是最好玩的,但他已經厭煩了。他厭煩那些無知看著自己好看就喜歡自己的同齡孩子。他們喜歡的根本不是自己!
盧天華也不在乎大宅子裡越來越少了人聲,安靜得有些陰森。他會說話前記不得了,他會說話後也因為嚴格的禮教除了吩咐很少跟下人說話。好吧。他其實還沒被嚴格地教導過這些。他只是看著母親對待下人的方式。有樣學樣,親切,卻主動劃分出了隔閡的界限。
他從來也不是個調皮吵鬧的孩子。他越來越安靜了也沒人覺得有什麼問題。可能也真的沒人留意到他越來越安靜吧?
他在二孃面前越來越懂得偽裝自己。他對著二孃笑,對著二孃撒嬌,都是那麼天真爛漫,好像他真的歡喜。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四歲多的孩子已經可以偽裝得這麼徹底,沒有一絲破綻。
直到他遇到盧浩然。不知怎的。他居然自己卸下了自己全部的偽裝。連帶的,他對著盧天陽都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他在盧浩然面前毫不掩飾地顯露出了自己對女裝的厭惡。他都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懂得肆無忌憚地發洩。他對盧浩然毫不客氣,根本不用假裝微笑,他也不想。他甚至可以大方地讓盧浩然看著他,看著他怎樣在二孃面前偽裝,看著他怎麼在別人面前虛偽。
他知道,盧浩然不傻,一定看懂了。
可是他居然好像全不在意。他怎麼能全不在意?他怎麼能?!
兩年沒見,他居然全然欣喜地歡迎他的再次到來。明明上次離開的時候,自己故意不跟他告別,故意不帶走任何一件其實自己很喜歡的他送給他的東西,甚至自己故意親自換回了女裝。他在視窗看著自己離開的,他看到了。明明自己在他面前顯露過自己有多厭惡女裝,但自己又虛偽地穿上了自己最厭惡的女裝。被厭惡的,不是應該是自己嗎?
他居然沒有厭惡自己。他居然真的喜歡自己。他喜歡的還是真的自己!
盧天華很激動。他不是竊喜,也不是討厭,他只是……不懂得該如何面對盧浩然,如何面對盧浩然對自己的喜歡。這是第一次,有個人,知道他是男孩子,知道他穿女裝,甚至知道了他內心的陰暗,卻居然喜歡這個真實的自己。
盧天華以為自己不知如何面對,但其實他已經下意識地選擇了在盧浩然的面前暴露更多的自己。暴露得越多,越能肯定盧浩然喜歡的是真的自己。可是,暴露得太多,越肯定,卻越懂得了怕。他怕失去這份……太多的形容詞,例如得來不易,或者如獲珍寶,或者……不用形容詞了,沒有形容詞能夠衡量這份被喜愛的重量。
他好糾結,整理行李的同時就開始糾結。然後看著一箱子二孃特意給他打包的全部他最美“最喜歡”的裙子,他對那些衣服的厭惡瞬間爆炸了。他之前根本沒想過要剪碎這些裙子,甚至連直接丟掉都沒想過。但這一刻,他卻滿足於不了透過剪刀破壞掉這些髒東西。他要親手將它們撕得粉碎!
盧浩然突然推開他房門的一刻,他愣住了,因為他慌了,完全不知道怎麼面對盧浩然。他的樣子很瘋狂吧?他瘋狂的樣子也暴露在盧浩然面前了……
不!這不是他!他冷淡,他漠然,他虛偽,他……但他從來都不是個歇斯底里的瘋子。不!
他好怕,他好怕這個陌生的自己終於要讓盧浩然厭惡了。他好怕,原來他這麼怕……盧天華猛然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