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蘭州城內,還殘存著幾點燈火,半明不滅。
近處,是黑坳坳的兩座山包——沈家嶺和狗娃山。
一直伸到天邊的大小山頭,都被蛛網般的塹壕、交通壤和敵人修築的明碉暗堡割裂開來了。帶刺鐵絲網沿著一道道彎曲的壞形外壕婉蜒拉開去,蛇一樣纏繞在山體上。被打壞的敵工事,看上去都是黑黑的。
這些被炸彈和炮彈轟擊得坑坑窪窪、遍體鱗傷的群山,被掩體、塹壤和碉堡割裂得支離破碎的山體,翻新的鬆軟的泥土下,還到處埋設著由炸彈串連起來的連環地雷群。這片光禿禿赤裸裸的黃土地裡,佈滿著彈片、彈殼和彈頭。
這片被損害、被摧殘、被蹂躪得很久的黃土地,流血的黃土地,早該徹底結束過去的那一切和眼前的這一切,而應該出現遍地綠色,遍地小麥,遍地瓜果,遍地嶄新的生機。
失去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此軋敵人尚在迷夢中。他們不可能知道,他們的末日已經到了。
張達志站在山頭上,按捺不住臨戰之前興奮的心情。雨後的曠野上,一切都顯得安謐和寧靜。曙光初現,晨風陣陣,雖略有寒氣,卻使人更加振奮。
他呼吸著從黃河水面上飄來的溼潤而清新的空氣,等待著激戰開始的時刻。
一道道戰壕裡,潛伏著成千上萬的解放軍戰士,目光噴射出復仇的火焰,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
第31章
黃河,被秋夜的疾風吹起陣陣波濤
蘭州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夜色,黃河被秋夜的疾風吹起陣陣波濤,水面漂浮著一層被秋風吹得紛紛敗落下來的殘枝敗葉
在敵軍指揮所裡,半面牆壁上,掛滿了軍事地圖。各色箭頭,各式符號,將地圖畫得滿滿蕩蕩,亂七八糟。在燈光的映照下,地圖上反射出各種顏色的光澤,陰冷慘淡。
整個室內,沉寂清冷,陰森可怕。
馬繼援披著上衣,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歇斯底里地踱了一陣步,最後面對牆壁上的地圖站下來,錐子似的目光,直勾勾地瞅著地圖。
很久,他才禁不住自言自語地喊道:
“不!如果彭德懷想在蘭州城下籤訂投降的條約,不能答應他!決不答應!得把他和他的部隊都活捉了來,讓俘虜押滿黃河兩岸,讓我視察俘虜的隊伍!讓彭德懷站在我馬繼援的面前,看著我的目光,當眾對我說出他彭德懷從來就不是我馬繼援的對手,他彭德懷敗了,敗在了蘭州城下;而我馬繼援勝了,勝在了蘭州城上!”
他完全失去了控制,像一個醉漢,在燈光下,做看他那一廂情願的南柯夢,而且瞪著牛一船的血紅眼睛。
他將兩個拳頭揮動著,在眼前晃了晃,咬牙切齒,惡狠狠地
“蘭州決戰這是我馬繼接創造中國戰史上奇蹟的大好時機!蘭州,也許是我飛黃騰達的開始……”
猛然,他的腦子裡又冒出一個十分滑稽可笑的奇怪想法:戰爭結束後,我將怎樣懲處那些俘虜?挖坑集體活埋,那樣太費時間……把他們統統吊死在樹上,也不行,屍體腐爛後太臭,再說秋後的蒼蠅也太多……乾脆,都成群地攆到黃河裡餵魚蝦去……
此刻,他停住踱步,目光呆滯地站立在房子中央,宛如一根戳在那裡的朽木,半晌也不動一下。
就在8月21日,解放軍全線首攻的當天夜裡,馬繼援站在開啟窗扇的南窗前,瞪大一對血紅的眼睛,眺望著南山一線陣
城裡,燈火零零星星,像是點點鬼火,孤零零的,寒星一般閃爍南面的山嶺灰濛濛的,彷彿一道天然屏障,護圍著蘭州。山谷是漆黑的,幽深的。
時有炮彈爆炸的轟響聲傳來。
斷斷續續的零星槍聲,不絕於耳。
陣地上,從來就沒有過真正的平靜與安寧。他接了一下裝在圈手椅子上的呼喚裝置。
立時,他的副官就站在門口聽令了。
馬繼援坐在椅子上,看都不看一眼他,就冷冷地命令道:
“把各師師長叫來,立即就來!”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第100師師長譚成祥,第190師師長馬振武,第248師師長韓有祿,第287師師長馬璋,第357師師長楊修戎,先後魚貫而來。第129軍軍長馬步鑾,是馬繼援親自打電話請來的。
馬繼援見人都到齊了,生硬地笑了笑,讓大家都坐下。他自己把圈椅往後推了推,離開桌子稍遠一點,雙手交又放在胸前,翹起二郎腿,坐穩姿勢,擺出一副驕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