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既然還是丫頭,我自己一個做個老爺有什麼趣?不如我叫你們也叫老爺罷!”引得大家都笑起來。 姐說:“你這些小孩子的話,到那一天才不說了?”
正在說笑,一個丫頭來說:“相公快些上去,爺一下跌倒不說話了。”嫣娘連忙跑到上房,常興已經閉著眼發喘。
鄭氏守著哭,見嫣娘來了,鄭氏說:“你快些叫你父親!”嫣娘叫了一聲,常興把眼微微一睜,把頭略略一點,就嗚呼了。嫣娘嚎啕大慟。鄭氏忙著叫家人備了後事。俱已全了,將柩停在中堂。鄭氏想家中無人照料,把當典裡一個老夥計請來做了朝奉,凡家中事一一交他照料。這夥計姓李,名立,本是在常家典裡多年的人,亦老成,受了鄭氏的囑託,就將常興的喪事不豐不儉的辦完了。又擇了本莊的吉地,到七七上葬了。
嫣娘在家守制,外邊有李立管理家務,仍然是自由自在的。過了半年,因在制不好出門,就想著:“家中無事,何不將這花園從新修造修造?”又想:“這園如何修法才好?”
想了一時,忽然想起那年在畫箱裡見了一個西洋園圖,何不就照那樣去修?遂去將畫箱開了,找了圖出來,鋪在桌上細細看去。看著第一層是個大門,進了大門是個月門,當著門是個六方亭子,四外俱是小紅欄杆,亭子上俱滿裝格子。這個亭子是要連著正庭的意思,亭子外即一長池,池上一水橋,橋上兩旁是小欄杆。過了橋是正庭,過了正庭,庭後是一大假山,大假山兩旁是兩小假山。大假山正中一洞門,門上鐫著是:“處處”,右邊小假山的洞門上鐫著是:“所所”。這三個門,原進去是三個園,正中是大園,兩旁是小園,俱是假山遮斷,兩個小園假山空裡,又各有小夾道通著是園。嫣娘看畢,拍手大笑,說:“妙地!妙地!我就照著這樣去修,並園名亦照著這樣。”就叫家人向李立說,叫了匠人動工,把娟、、關、窈俱以挪出到上邊廂房去住。又派了幾個能幹的家人,把圖交給他,叫他照樣去修,家人領著匠人天天去修。
嫣娘想:“宜人那裡是知道我的,我守制不好去的,就是引香、拾香,這也太近了,一則不好去,二則去也未必得見,不如去訪訪娉婷。”嫣娘就向鄭氏說:“我想到外面去逛逛,不過臨近幾家,不幾日就回來。”鄭氏說:“也好,家裡雖然修理,有家人照應,且有李朝奉在家,諸事可以問他,你去也罷!”嫣娘就換下重孝服,穿了素服出去了。
一直到了三山街,又到那茶肆裡找著那胡小廝。那胡小廝見了,說:“老兄來了,怎麼穿著素服?”嫣娘說:“我如今大總的沒依靠了,我老人家又沒了,我想求求老兄,替我引進引進。”小廝說:“老兄來了甚好,我家老爺才回來。內花園的書房沒人照看,正要尋人。像老兄這乾乾淨淨的,且年輕又伶俐,老爺看著是必收的。”說著,就起來說:“你同我到那邊去。”嫣娘就跟著他到了大門。進了門,到了門房裡,管門的家人問說:“這是那個?”小廝說:“這是我的朋友,也要來我們家來的。”又向嫣娘說:“這是張二爺。”嫣娘就給他作了一揖。管門的叫他坐下,小廝說:“老兄坐著,我進去回老爺。”小廝去了,一時來了,說:“老兄快來!老爺在內書房,我引你進去。”
小廝引著嫣娘進了二門,又進了穿庭、大庭、茶庭。從茶庭院西一小角門,進了角門一條長夾道,夾道頭前又一小門,進了門往左一轉,就是內宅的角門;往右一轉,就是個小花園。進了花園,嫣娘看這花園雖不甚大,卻也精緻。幾處小假山,石頭俱玲玲瓏瓏;幾株松樹、梅樹、梧桐樹,也是古古致致;又有幾株湘妃竹,疏疏落落。小廝引著進了書房。嫣娘看這書房是四間,中間設著大羅汗榻,兩旁俱是博古圖書架,架上設著各樣古董玩意。頭間有一碧紗廚,小廝引著進了廚子,嫣娘看窗前一幾,几上設著筆硯等物;上邊有一小榻,榻上盤膝坐著一個五十許的人。小廝說:“給老爺叩頭。”嫣娘只得磕了兩個頭。那老爺說:“起來罷!”嫣娘起來站在旁邊,那老爺看了一看,說:“你可識字?”嫣娘說:“小的識字。”那老爺說:“你就在這裡伺候罷。”嫣娘答應著。過了三日,那老爺因在任之事未清,有文書提他,他就連忙去了,將內書房交給嫣娘照應。嫣娘就天天掏花送於老太太房裡插瓶,又掏些送送各處丫頭們。混了幾天混熟了,見了娉婷,也時常說一兩句話。一天,老太太叫娉婷到園內去,看可有新開的花掏幾枝來。娉婷去了。到了園,只聽書房裡一個人在那裡哼哼唧唧,像唸書的樣。娉婷想道:“這是誰?”偷偷到窗跟前,隔著紗看去,只見嫣娘在那裡揹著手,念那壁上懸的詩屏。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