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聽得渾身發冷,結結巴巴道,“容恬,你說什麼?你真的忍心放棄他們?”
容恬黑曜石般的眼眸裡,沉痛瞬間轉過,如一抹快得令人心碎的流星,“就算匆忙趕回去,若言想必已經攻陷營地。就算我們兵力相當,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靠武力將所有人救回來。一個不慎,還會掉入若言的陷阱。”
鳳鳴仍不死心,努力分析道,“但如果我們趕回去,至少可以使若言忌憚三分,若言很有可能會暫時留下容虎他們的性命,把他們作為人質。也許我們可以想辦法和若言談和,交換人質?”
容恬凝視鳳鳴。
目光裡,藏了說之不盡的深意。
幾年的時間過去,眼前人雖然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在浴池裡被嚇昏過去的青澀少年,但此刻握在掌中的手,卻還是纖細柔軟。
一如當日。
眼看著個頭慢慢地長,從馬兒都不會騎,到如今已經可以隨著他一道深夜疾奔,也一點一滴把自己教的劍術學會五六成,可腦子裡,卻永遠抹不去他單薄脆弱的樣子。
他已經成了西雷王心臟裡一塊最柔軟的地方。
容恬痛恨任何人觸碰這塊地方,尤其是若言。
那個為了再次得到鳳鳴,而親自領兵襲擊大營的離王,他對鳳鳴近乎瘋狂的執拗讓容恬深感不安。
假如回援,若言確實會將容虎媚姬等作為人質,這一點鳳鳴完全沒有想錯。
但若言惟一肯交換人質的條件,只可能是鳳鳴。
只會是鳳鳴。
一個容恬絕不會同意的條件。
“容恬,下令吧。”鳳鳴幾乎是哀求了。
晨曦從林間交錯的枝木間灑落,金黃一片,看在鳳鳴眼中,卻是如血一般驚心動魄的顏色。
本應代表美好和新生的清晨,現在卻殘忍地昭示著流逝。
時間,還有營地裡所有人的生命,都在一點一滴流逝。
永殷畢竟不是離國地盤,若言攻陷營地後,如果沒有遇上西雷援兵,很快就會大模大樣的撤走。
決定撤走的一刻,也許就是媚姬等被殺的時候。
“容恬,容恬……”他焦急地呼喚著容恬的名字。
容恬把他的手握得很緊,隱隱發疼。
這裡面隱藏著的決絕,令他膽戰心寒。
“我們不回援。”
“為什麼?”鳳鳴不甘地大叫起來。
容恬把悲痛藏在眸底,深至鳳鳴無法看見的地方。
單純有時候是一種令人欣慰的保護,容恬深深慶幸鳳鳴至今仍然擁有它。
武力不能取勝的情況下,回援的後果可想而知。若言會用媚姬等作為人質,以求交換鳳鳴,一切就會變成僵局。
一個使鳳鳴受盡煎熬的僵局。
交出鳳鳴是絕不可能的,但若言卻極有可能利用這個機會傷害鳳鳴。
以若言的狠毒,他甚至可能在鳳鳴面前將人質逐個殺死,把他們的屍首懸掛在高高的營門上,讓殘忍的畫面永遠留在鳳鳴眸底。
那將讓鳳鳴終此一生痛苦內疚,夜夜噩夢。
容恬無法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容恬,求求你,我知道這樣回援很危險,我們兵力不足,但是至少嘗試一下,救救他們……”
鳳鳴苦苦哀求。
他悲鳴的聲音像一隻哀傷的小鹿,容恬曾經希望自己永遠不會看見鳳鳴這種悲傷的表情。
他沒有猜到會讓鳳鳴露出這種表情的人,竟然是自己。
“為什麼?我不明白,為什麼連嘗試一下都不願意?”鳳鳴跪在他腳下,無力地哭喊,“你為什麼不發兵?為什麼不救救他們?為什麼?西雷王!”
這一刻,他深愛的人,彷彿只是至高無上的大王。
即將發生的一切不管多殘忍,依然可以從容鎮定地安坐在這裡。那些會失去生命的人,也許只是可以捨棄的棋子,失去了也許可惜,但卻不會有撕裂般的心疼。
此時此刻,鳳鳴痛恨自己根本無用的鳴王身份。
他何等無用,竟然連指揮一兵一卒的能力都沒有。
他猛然抬起頭,盯著容恬,“難道容虎他們的性命,對於你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嗎?那麼秋藍呢?媚姬呢?對你有救命之恩的媚姬呢?”
容恬臉上仍然帶著那種淡淡的看不清的表情,開口道,“重要。”
“那你就發兵回援。”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