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效勞嗎?”
該死的,語調還很愉快。
伊路米審視地打量著他片刻,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漠然地拿過賬單勾下一筆,交給黑魔王簽字確認。
黑魔王照做了,看著伊路米枯骨般的手指,沒有一份賬單——雖然是在減免——讓他覺得這麼噁心。
“明天這個時候?”
伊路米點點頭:
“明天這個時候。”
離開伊路米的地窖,黑魔王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他的手臂仍然僵硬著陣陣刺痛,但他沒心情理會。他的腳步悄無聲息地落在走廊上,不想驚動任何一道關注的目光——他有太多的東西需要思考,和鄧布利多爭鋒相對是他會考慮的最後一樣。
鄧布利多,啊,鄧布利多……
黑魔王突然有衝動跑到校長室裡請求鄧布利多對自己用“鑽心剜骨”或者直接來個“阿瓦達索命”,那時老巫師的表情一定很奇妙。
——更可能迫不及待地直接照辦,甚至附贈一打魔鬼火。
黑魔王扯了扯嘴角,然後意識到這個笑話不好笑。
如果對於一個人來說痛苦不再是真實,那麼喜悅與滿足又該有什麼標準?
如果痛苦的定義可以選擇,那麼是否意味著缺憾和憎恨也可以重新評估?
如果有人能夠對痛苦仇恨這類標誌人類存在的本質情感全都無視,那是否代表這些東西本來就沒有真實的價值?
——那麼基於這些標準展開的人生是否也很荒謬?
追求權勢是他的天性,超越死亡是他的夢想。黑魔王很清楚從出生開始自己就憎恨著很多東西,太多別人天生就擁有的東西他卻要拼命才能爭取,太多別人習以為常甚至不屑一顧的東西他卻無論如何也得不到。
正常的家庭,自發的尊重,純潔不受玷汙的血統,甚至……是的,在一個很短暫的時間裡,曾經他也渴望過鄧布利多真心的讚賞。
這些東西對現在的他來說沒有意義,可他依然揹負著這些東西帶來的陰影。
……
黑魔王看著腳下的陰影露出一絲微笑,原來他並不比十六歲更成熟。
(咳,此人對小伊的認識有很大的錯誤,大家不要當真……)
第二天同一時間,黑魔王一夜未眠、半份檔案沒批、無視堆積了半個房間的案頭工作和空了的兩個威士忌瓶子準時敲響了地窖的門,而當漂亮的橡木門在他眼前開啟他第一反應就是立刻關上,第二反應是確定自己是否喝過量仍然神智不清中,第三反應才是收回不知何時抽出來的魔杖,徑直推門,得體寒暄。
——黑魔王不太確定伊路米到底還有沒有可以用來寒暄的零件。
“嗨!”
哦,零件還在……
伊路米友好地揮揮手,鮮血從他身上無數的窟窿和傷口中噴出,不但染紅了他全身也把他身下的地板變成血泊一片。看到黑魔王進來,此人手法熟練地自行止血,長釘翻飛,血流幾乎是瞬間止住了,但黑魔王只覺得看著寒光閃閃的長釘一根根沒入對方身體簡直比在膨脹咒下爆炸的碎屍還讓他……呃,噁心。
“看來你不需要我的效勞了。”
掙扎了半晌,黑魔王才擠出這麼一句寒暄而不是掉頭就走。
伊路米利落地喝下一瓶補血劑,衝面色發青的魔王搖搖頭。即使面對的仍然是一張消瘦空洞的臉,黑魔王也能感覺到伊路米周身的愉悅和微微的興奮。
——即使是拿個瓶子這麼微小的動作,也利落到帶著一種讓人戰慄的凜冽。
“不,開始吧,還差點感覺。”
伊路米誠實地說。
然後片刻之後黑魔王切身體會到了他所謂的感覺是什麼:
這次伊路米的眼睛是睜開的。被那雙無光的漆黑瞳孔靜靜凝視三個小時,黑魔王覺得自己今後完全能直面阿瓦達一百次而不動聲色,他確定自己已經在那雙眼睛裡被無數次地以細胞為單位拆卸、組裝、再拆卸,或者更確切的,伊路米應該已經計劃好了“幹掉這個人的一百零一種方法”。
每片肌膚都像被細碎的刀片凌遲,每個關節都在微微刺痛,伏地魔從來沒想到身經百戰的自己竟然還有如此多的疏漏。面對這伊路米空洞無光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一遍遍推敲對方眼中的自己……破綻百出。
伏地魔輕輕吸氣,緩解肺部因為窒息產生的刺痛。
——頂級殺手的殺戮意識。
——也許伊路米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