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無此說,駐天津的各國提督,亦無此說。李爵相、劉制軍從廣州、江寧打來的電報,都說各國外務部表示,這一次調兵來華,是為了保護使臣,助剿亂民,斷不干預中國內政。而況既未開戰,何所施其要挾?”
榮祿知道自己太孟浪了!默然不語。
※ ※ ※許景澄與那桐虛此一行,狼狽而回,是讓義和團嚇回來的。兩人出齊化門到了豐臺,遇見四十幾個義和團,亮著刀,張一面“扶清滅洋”的大旗,蜂擁而來,向正在茶棚子裡休息的許、那二人,很不客氣地問道:“你們倆幹什麼的?”
“奉旨阻攔洋兵進京。”那桐答說。
“你們一定是吃教的。勾引洋兵來打中國人?”大師兄喝道:“走!”
不由分說,將許景澄、那桐連同隨從,一起擁到拳壇,按著他們的頭,向洪鈞老祖的神像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然後另有一個大師兄說道:“你們兩個是不是二毛子,勾引洋兵進京?要焚表請示。”
所謂焚表,是在燭火上燃燒一張黃裱紙,紙盡灰揚,表示神已預設,否則便有麻煩。
許景澄與那桐,都聽說過義和團那套哄人的花樣,料他們還不敢戕害大臣,便都靜靜地看著。果然,黃裱紙燒淨,灰白的紙灰冉冉升起。
“很好!你們不是二毛子。不過,你們說什麼奉旨阻攔洋兵,這話不知道真假。就算是真,也用不著你們去攔!洋兵儘管來,來一千殺一千,來一萬殺一萬,自有天兵天將,六丁六甲保護大清江山。你們去攔他們,不教他們來送死,就是幫洋人的忙。不可以,不可以!”說罷,此人大搖其頭。
“大師兄,”那桐說道,“我們是奉旨辦事,不跟洋人見一面,不能覆命。”
“不能覆命,就不要覆命好了。”
不可理喻,唯有報以苦笑。那桐與許景澄就此廢然而返。
於是第二天一早回京,進城直趨宮門覆命,遞上一個簡單的奏摺,說是阻於義和團,未能與洋兵見面。本意等“叫起”以後,當面奏陳義和團種種蠻橫無理,目無朝廷的情形,或者可以感格天心,使慈禧太后有所覺悟,那知竟沒有這樣的機會。慈禧太后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召見。
第一個是剛從涿州回京的剛毅。他已知道朝局有了極大的變化,變得比自己所想象的還要“好”。因此,他覺得對義和團不必力言當用、該用,應說能用、可用。該是進見之時,力炫義和團的“神奇”。慈禧太后就象平時聽李蓮英講外間的新聞似地,聽得忘了辰光。
剛毅的“獨對”,幾乎費了一個鐘頭,接下來是召見步軍統領崇禮,垂詢前門外大火的善後事宜。等軍機見過面,忽又特召署理順天府府尹陳夔龍,為的是“四大恆”突然歇業,市面與人心俱亂,不能不趕緊設法。
原來北方的銀錢業與南方不同,以爐房為樞紐。在南方,爐房由錢莊、銀號附設,無非將各種成色不同的元寶、銀洋、銀條回爐重鑄,劃一成色而已。而北方的爐房,自成局面,除冶銀鑄寶以外,經營存款、放款、匯兌等等業務,且可發行票據,代替現銀,論地位在票號錢莊之上。
京師的爐房,不下二十家之多,都設在前門外,大柵欄以東的珠寶市。老德記一火,殃及池魚,二十家爐房燒得光光。於是大小銀號、錢莊,立刻週轉不靈,設在東四牌樓的“四大恆”——恆興、恆利、恆和、恆源四家錢鋪,不能不閉門歇業。四恆是二百餘年的老店,南北聞名,信用卓著,所開銀票,流通甚廣,一旦閉歇,不知有多少人的財產生計,倏忽成空,所以人心惶惶,不可終日。慈禧太后深知此事不能善後,不必等洋人來攻,京中就會大亂,自然著急。
“崇禮可恨!”慈禧太后一開口便是憤然的語氣,“四恆因為爐房燒了,呈請歇業。這件事關係太大,我叫崇禮想法子維持。本想他跟四恆有往來,又是地面衙門,容易料理,那知他一味磕頭,推說是順天府的事。你是地方官,我不能不找你!”
“是!”陳夔龍答說,“臣職責所在,不敢推諉。”
“我想,四恆向來有信用,亦不是虧本倒閉,無非爐門不開爐,一時沒有現銀週轉。如果銀根真的很緊,公家可以借銀子給他,叫他們趕緊開市,免得百姓受苦。”
“是!臣遵旨跟戶部去商量。”
“你也不必先指望戶部。”慈禧太后忽又改口,“你回衙門以後,趕緊找四恆的人來,跟他們商量復業的辦法,務必在三天以內開市。”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