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開弓,毫不留情地扇打起那張長著雀斑的胖臉來。
一開始雙柱還有氣力躲閃,後來,血從他嘴裡、鼻子裡湧流出來,他的哭聲喑啞了、低弱了,也就沒有氣力躲閃了。
紹平仍然不顧一切、沒頭沒腦地打著。他的意識處於一種可怕的癲狂狀態,完全考慮不到後果了。如果不是喜子和另外一些後生們從對面山上跑來,他一定把雙柱打死了。
他被人撕扯開,仍舊瞪著眼睛,一聲不響,要再次掙著命撲向雙柱。人們用強力把他捺倒在地上,他才躬起腰,可怕地哭嚎起來。他的哭聲很難聽,像一隻受了重傷的豹子在哀鳴。
雙柱臉上沾滿了鮮血,安靜地躺在草地上,不哭也不叫。
見此情景,馬家崾峴的後代憤怒了,再也壓抑不住了,他們發一聲喊,一齊撲向了紹平,踢他,打他,咬他。紹平不躲閃,他聽任他們的毆打。他渴望著被人毆打,也渴望著自己在這個時候死去。他活夠了。
喜子沒有上手,可是他也沒有阻止毆打紹平的人,直到紹平也直挺挺地擺在那裡,他才招呼人把雙柱抬回村裡去。
過了一頓飯的工夫,農民協會主席馬漢祥從村子裡跑了過來,把渾身綿軟的紹平抱回村子,交給了玉蘭。他簡單地述說了緣由,然後就直直地站在院子裡,好像在等著玉蘭的發落。
玉蘭此時已經完全顧及不到馬漢祥。她抑制不住淚水,咧開嘴哭了。她哭著給兒子脫了衣服,用水洗去他身上的血汙,讓他躺好。她始終沒說話,一邊做這些事情一邊抽噎,眼淚撲簌撲簌落在紹平的身上。做完這一切,當她準備把被血汙染紅了的水潑到院子裡的時候,才驚訝地發現馬漢祥仍舊站在那裡,臉上是一種悲慼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
玉蘭鎮定了一下自己,然後掠了掠被汗水和淚水粘在臉上的頭髮,對農民協會主席馬漢祥說:“我去看雙柱。”
她捧著一缽子雞蛋,來到雙柱家。
馬栓從窯裡搶出來,把她攔擋在了門外:“甭進去!”
“你這是咋?”馬漢祥從後面趕來,生氣地說。“人家是來看你家雙柱的!”
馬栓並不理會農民協會主席馬漢祥,“嘿嘿”一聲冷笑,一板一眼地對玉蘭說:“我不尋你家崽子就是好事……”
他朝自家窯洞看了一眼。只有馬漢祥看出來,在馬栓的意象中,一定是出現了掛在窯壁上的那把大刀。馬栓還想說幾句更為惡毒的話來傷害玉蘭,卻一時找不著詞兒,最後,只怒喝出兩個字:“爬遠!”
“我紹平不懂事……”玉蘭眼裡又湧出了淚水。“你馬栓叔就……就見諒些兒吧。”
她把雞蛋放在地上,捂住臉,跑出去了。馬漢祥沒有阻攔她。
待玉蘭的哭聲和腳步聲都遠去之後,馬漢祥嚴厲地瞪了馬栓一眼,正色說道:“這事就到這搭,以後誰也不許再提起!你恨地主,恨欺壓咱窮人的人,這我都知道。但是,但是你不該恨她,她也是苦出身,這話我早就說過……”
這件事的直接後果是:玉蘭在馬家崾峴人的心目中逐漸有了一個公正的位置——當然,這也與她平素的所作所為有關;對紹平,卻仍然眾說紛紜:“那人身上有井雲飛的骨血,要不咋能把咱雙柱打這麼殘火?”“小白臉子,難鬥哩!”
改變紹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有一天晚上,他忽然聽見媽媽在哭,他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推了推媽媽,這時候他才發現媽媽是在做夢。玉蘭長長地嘆一口氣,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紹平,我是不是說夢話了?”
“沒,你哭了。你做夢。”
“啊。”
靜。馬家崾峴的夜晚總是那樣寂靜,靜得能夠聽見人的心跳。月亮給窗戶紙抹上了一層?##停�娜盞姆珈��卮搗髯旁鶴永鐫媸韉氖饕丁;坪擁奶紊�路鶚�忠T丁?/p》
10。恐懼與皈依(3)
“媽,”紹平聲音清晰地說,“媽。”
玉蘭側過頭看著兒子,體貼地問他:“你怎麼沒睡著?你在想什麼?”
“媽,”紹平支起身子,看著媽媽的眼睛,“爸爸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玉蘭警覺地問:“紹平,你聽見媽媽說夢話了?”
“沒……我就是想問問。”紹平突然抽泣了起來,“媽,我想爸爸,媽……”
玉蘭驚慌地坐起來,但是她什麼也不說,目光堅定地看著黑暗。她知道她無法迴避這個重大的問題了。這是一個重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