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際就這麼跪著,額頭緊貼在地面上,石鈺高高在上俯視著林際匍匐的身影,眉目微微皺起,仍是一隻手撐住側臉,另一手用指節輕輕叩擊在玉几上,發出清脆的噠噠之聲,迴盪在宮殿之中。
龍臺之下,兩排端坐得滿滿當當的滿朝文武大臣,此時竟無一人發聲。旦古古眉頭皺緊,擼著鬍子的動作不禁急躁了幾分。
眼下的局勢讓左羅實在有些疑惑,為何那使臣林際行禮之後,石鈺竟未叫人起身,反而有意讓使臣就這麼跪著。倒是左羅身邊的石厲,見左羅滿臉的疑惑之色,伸出一隻手輕輕搭在左羅的手腕之上,左羅正欲掙脫,就聽得識海之中傳來一道聲音,竟是石厲。
“可是好奇?”石厲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得意。
左羅登時怒目揚眉:“媽蛋!要說就快說!”
“媽蛋?”石厲語氣停頓了一下,彷彿在疑惑這個詞語是什麼意思,想了一會兒,實在沒想出就道,“楚國原本是河國的附屬國,每年都要定期給河國供奉楚國特產的烈焰馬百匹,青石美玉千雙,現在卻只是行朝拜之禮,隻字不提繳納供奉之事,這楚國使者今天來怕沒有什麼好事……”
耳畔彷彿傳來石厲不明意味的冷笑,左羅思索著石厲的話語,知曉石厲的意思之後,一顆心莫名地就緊張了起來,彷彿也被這殿堂上壓抑的氣氛影響。
宮殿之中七七四十九根壁柱之上均雕有二龍戲珠的圖案,以夜明珠如此奢侈的寶石為珠,照得這殿堂亮堂甚過百日,更填了金碧輝煌的氣息,只是這本用來接見使臣開辦歌舞的殿堂,卻無一人做聲,大殿的氣氛沉悶壓抑至極。
只是一道嗓音清雅響起,打破了此時沉寂尷尬的氛圍。蘇賢對著石鈺一拱手作禮,修長挺拔的身姿就施施然站了起來,看起來風流斯文,嘴裡的話語卻是帶著喝問之意。
“楚國為河國的附屬之國,已歸順我大河國二十餘年。既為附屬國,自該三年一朝拜,每三年獻上烈焰馬百匹、青石美玉千雙,為何遲遲不見林國使將記錄所供奉之物的冊子拿出?”
蘇賢的話,宛若一塊巨石投入沉寂的湖中,濺起驚浪數米,水波層層,惹得這原先還沉默寂靜的大殿,也開始喧鬧了幾分。眾人紛紛望著跪地不起的林際,私下各兩兩討論著。
林際直起身,雙膝未經石鈺准許,仍然跪地,伸出一隻手探入自己的衣襟內,長得胖圓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詭笑:“回稟陛下,冊子我是帶來了,不過卻不是什麼供奉的冊子。”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明黃色絲綢卷軸,交給了一直守在一旁的青衣太監,再由太監細步上前雙手託舉呈給石鈺過目。
卷軸徐徐展開,漸漸露出了裡面寫著的幾個大字,石鈺只是匆匆瞥過,卻勃然之間換了臉色,手重重拍擊玉幾,一把扯過卷軸扔在地上。
蘇賢和旦古古飛快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快步上前拾起卷軸,看到上面的字亦是變了臉色,最擔心的事情終於是發生了!
那明黃色的絲綢卷軸之上就寫了一句話,楚國自今以後與河國斷交,絕不依附河國!
那捲軸傳閱下去,見到的百官都變了臉色。那張齊亦是變了臉色,拍著桌子,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沒人注意到張齊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
一紙卷書,傾動滿朝。如今正是四國局勢變化前夕,蒼國虎狼之心,操練兵馬,隨時有發動戰爭之意。蒼國實力雄厚,幸有楚國附屬河國,才使得蒼國有了顧忌,不敢大肆進軍,而如今楚國若是和河國斷交……
不敢細想,蘇賢急跨向前一步,厲聲喝問:“你楚國究竟是何意!當初為求自保依附於我河國,我河國保你,是對你有義,你楚國無故與河國斷交,是謂無信,以無信對有意,你楚國莫太忘恩負義了!”
旦古古跳出來,擼著白鬍子,也氣得跺腳道:“當初楚國來降時老夫也在當場,你楚國的降書如今還放在我河國的宗廟祠堂裡,現在卻轉個身就翻臉了,真當我河國是好欺負的嗎!”
朝殿之上,眾臣皆是議論紛紛,怒罵不止,個個指責楚國背信失意。使臣林際行跪禮伏在大殿之中,不待石鈺發令,自己站了起來,對著石鈺、眾臣一拱手,運氣踏前一步,竟是沉穩矯健,鐵骨錚錚。
“自古弱國為求自保,皆依附於大國之下,得其庇佑。強者,弱國自然依附,如今蒼國強盛,河國衰弱,我楚國乃一弱國,夾擠於蒼國河國之間,自然擇強者而附之。倘若楚國依舊依附河國,到時蒼國發兵,第一個攻打的便是我楚國,楚國危矣!生死存亡之間,信義又何足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