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新便已經遞了摺子,說要外派。
外地的官員自在,可哪裡有京官氣派?
只是,這是周道新自己的選擇,離開京城了,興許就懶得想起這件事了。
聞說李臻兒因為這件事跟周道新鬧了起來,甚至都派人找到張廷玉府上,想問問到底是怎麼了,沒想到半路上竟然被人截了回去。周道新府上終究還是沒人來張廷玉這裡。
他是自己有心結邁不過去這一道坎,所以選擇自己走。
有時候文人不適合當官,真正當官的本質上都不是文人,而是政客。
張廷玉是後者,不是前者。
聽見顧懷袖今日說此事,張廷玉將眼睛閉上,過了許久才睜開:“我父親與我說,為官之道,在於忠、賢、愚……如今我想著,似乎對我不大適合。到底做官怎麼做,卻是難說了。”
顧懷袖已然喝了半碗的湯,沉默半晌,只言道:“尋常之世,世人面皆不厚,心皆不黑,所以厚黑者有為之;非常之世,世人有面皆厚,有心皆黑,厚黑之極致者可有為,然則終難抵面不厚、心不黑者。”
“你的意思是,我做錯了?”
張廷玉放下了碗,只回頭問了這麼一句。
顧懷袖只道:“你心底已經有了答案,何必再來問我?”
所有人都面厚心黑的時候,臉皮最厚心子最黑的那個固然能成事,可品行端正的人方能成大事。
厚黑厚黑者,亦是隨機而變。
張廷玉豈能不知曉這個道理?
只是方今之世,到底是尋常之世,還是非常之世?
張廷玉也不明白了。
他看奶孃早將除夕放回了小床上,便坐了過去,伸手想摸自己孩子的額頭,結果一看到自己的手,又緩緩收了回來。
血氣都不曾退的手,還是別給孩子招來煞氣的好。
張廷玉思緒有點亂,他回頭見顧懷袖還拿著湯碗,便問她:“還喝嗎?”
“不喝了,口裡淡著沒什麼味道。”
顧懷袖把湯碗遞給他,又道:“翰林院那邊你放了?”
“放了,讓八爺歡喜去吧。”
現在八爺剛剛拿回翰林院的掌控權不久,正在最得意的時候,只可惜他不知道,這不過是張廷玉驅趕著虎狼相鬥罷了。
翰林院好不容易被張廷玉握到了手裡,怎麼可能輕易扔掉?
怪只怪,八爺對自己太自信,又是曾經掌控過翰林院的人,一點都沒提防。
張廷玉微微地一笑,便將手裡的碗放回了桌上,叫了白露回來端。
白露躬身進來,又將湯和湯碗收拾了端走。
她照著已經走熟了的路,把手裡的盤碗端回廚房去,見著石方站在灶臺旁邊,也沒打擾,若是碰著石方師傅想菜譜,回頭還要捱罵。
白露輕手輕腳地走了,石方自始至終,連眼神都沒晃過一下。
他手裡攤著四十五枚銅錢,被他兩手換著,用右手大拇指推了五枚到右手,左手掂著著五枚銅錢,而後朝著還燃著火的灶膛裡拋去。
銅錢落入火中,卻不會像紙錢一樣燒起來。
一拋,二拋……
五枚銅錢五枚銅錢的,一直到了最後五枚。
石方輕輕地翻著掌心之中的銅錢,聽著著別樣的聲音,心裡卻是一股巨大的悲愴。
九五之數,斷送在他手上。
朱家的天下,早已盡了,安安穩穩過日子,也是妄想。
他輕嘲地一勾唇,卻將手裡的銅錢朝著火裡一拋,便像是將自己這輩子什麼最要緊的東西都拋了出去一樣。
石方手裡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廟堂何其高也,而人處廟堂之中,與他在這一隅小天地,又有什麼區別?
石方看著膛中火,一顆心卻已經是那火底的死灰了。
兩個小徒弟搓著手從外頭進來,一個笑道:“外頭的雪又堆起來了,可下得大呢,喲,白露姑娘把碗碟放回來了啊?”
另一個也喜滋滋地:“說起來今年可得了不少的賞錢……哎,師父,你怎麼在火膛子前面站著?”
“沒事,只是冷得厲害,所以烤烤火。”
石方拍了拍手,往回走,他道:“把案板上的東西給收拾了吧,晚上做些別的吃。”
“哎!”
兩個徒弟對石方那是要多服氣有多服氣,石方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於是兩個人忙碌了起來,不過石方卻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