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許多的兒女,患難之中一起走來,晚年卻鬧成這樣,到底這個家是強撐著,還是就這樣散掉,還是個未知數。
他張二說自己乃是半仙,鐵口直斷,可想到如今這個家會變成這樣?
張廷瓚一倒,卻不知還要攪動出多少的禍事來。
他不是自然死的,而是被人害了的。
這一點,陳氏看得清清楚楚,當時在屋裡的無數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顧懷袖更是知道那背後定然是傷口。
張廷瓚是出宮之後遇害的,可到底是誰動的手?
她閉上眼睛想了許久,卻知道這件事不會完。
張廷玉一直待在那兒,想必對這件事的不尋常更清楚,依著他的性子,看著寡淡,實則比誰都還重情義,即便是吳氏偏心了那麼多年,也沒見張廷玉那幾年怎樣地反抗過。
他心裡想著念著的是這一大家子,也有心口軟的時候,若真是那鐵石心腸的人,就不會答應張廷瓚那維持著這個家的請求了。
真正為這個家付出了大心血的人是張廷瓚,可揹負了最多的人卻是張廷玉。
這兄弟兩個,一個溫潤一個寡淡,卻撐著整個張家。
如今一個人沒了,另一個人會怎樣?
三爺張廷璐已經遠遊在外,四爺張廷瑑還沒娶妻,這一個家又會何去何從?
她只這樣想著,天便漸漸地明瞭,東方有魚肚白,桌上的燈盞也顯得暗淡,燒了一夜怕也接近枯竭了。
顧懷袖起身吹熄了它,然後起身朝著外面走去。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院子裡的人也就罷了,外面所有人都是肅容的一片,可是大房那邊並沒有哭哭啼啼的聲音。
顧懷袖一問,才知道張英與張廷玉一個上朝去了,一個往翰林院當值去了。
可是大房的中堂之中,卻已經停著棺木了,然而沒有人哭。
只有陳氏的丫鬟汀蘭滿臉壓抑的悲切,端著水盆往屋裡走。
“汀蘭,你家大少奶奶呢?”
顧懷袖問了一聲,一面悲傷湧上心頭,一面又覺得費解。
汀蘭悶聲帶著哭腔,卻不敢哭出來,只道:“在屋裡,還在喝藥。”
顧懷袖由汀蘭引著進了屋,一進去就聞見了濃重的藥味兒。
陳氏看見顧懷袖來了,只抬了一下眼皮,卻低頭繼續喝藥。
“弟妹隨便坐吧……我們大房,也不是招待你的好時候……”
“大嫂,這……”
現在這是怎麼一回事?
顧懷袖剛剛想要問,卻看見了陳氏那含著嘲諷的目光。
陳氏只道:“不敢……”
人死了,都還不敢發喪!
連一個詹事府的少詹事都敢射死,害他的人是誰?背後又有怎樣的關係?一切都不敢說,誰又敢發喪?
縱使張英與張廷玉再悲痛,也只能強忍著,沒事兒人一樣上朝。
現在對外的訊息是張廷瓚耀準備著回桐城龍眠山那邊祭祖,所以不去詹事府了。
原本這應該算是放線釣魚,可當這一個人成為死人的時候……
顧懷袖一下已經明白了過來。
誰害了張廷瓚還沒有一個定論,張英父子也不是那忍氣吞聲之輩,這個仇定然要報,可是向誰去報?張廷瓚好好的怎麼會牽涉進這樣大的事情之中?
都還沒有結果。
陳氏要等的也是一個結果。
她一口將碗裡的藥給喝進去,只狠聲道:“我要活著,好好兒地活著,我要看著那害我丈夫的人死在我前面,千刀萬剮!”
往日雲淡風輕的陳氏,如今卻是滿臉的陰狠和扭曲。
她的求生意志,在她丈夫被害的這一日裡,達到了頂峰。
那是由仇恨堆積起來的東西。
顧懷袖沒有聲音,只是默默地起身離開。
她站在大房院落裡,瞧著那隻守著四名小廝的靈堂,閉了閉眼,轉身離去。
只是暫時不發喪而已,大爺的喪事,夏日裡頭等不得。
已經快要五月了,張英與張廷玉兩人只耍了兩天的障眼法,而後便回來決定引蛇出洞,他們要發喪了。
吳氏又開始鬧,只是被顧懷袖那邊的人給摁住了,好吃好喝給你伺候著,吃不吃是你的事情。
張英現在沉浸在喪子的悲痛之中,又怎麼會來管著吳氏?
試想經歷了喪親之痛,還要沒事兒人一樣上朝去,暗中查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