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一驚,抬頭看去,卻見布衣無面修士的神像轟然倒塌,其重重砸出珠簾,帶翻了供奉著“枀都”、“杜城”、“枖城”、“朱城”……的長案與靈位,頃刻間,神像之上,那種令人心驚肉跳、不敢對視的大恐怖、大災禍之感,倏忽消散一空。
神像若琉璃,一摔之下,碎為齏粉。
長案、靈位乃至於珠簾,隨之迅速腐朽,轉眼煙消雲散,不復存在!
與此同時,裴凌感到整座島嶼都猛地一震。
似乎有什麼一直籠罩、轄制著島嶼的東西,解開了!
晦澀陰冷的氣息,以一個飛快的速度開始消弭。
縈繞林間、封鎖村莊的霧氣發出類似哀嚎的呼嘯,它們席捲過整個島嶼,在島嶼的中心,也就是裴凌此刻所在位置的頭頂,匯聚成一道直入雲霄的霧柱。
這彷彿是迷霧最後的掙扎,短暫的迴光返照後,霧柱轟然倒塌……
消失得無影無蹤。
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一直陰惻惻的天色,在隔了數千年之後,第一次對天外島露出了一抹剔透的蔚藍。
天光灑落,穿透芊蔚的枝葉,在林間照出斑駁痕跡。
窸窸窣窣的動靜在島嶼的各個地方響起,是蟄居於此的生靈,驚奇於平生未見、乃至於它們多少代祖先都不曾見過的景象。
“嘩啦……”
清清如玉的小河中,無眼的魚蝦似也有覺,迎著金色的光輝,躍出水面,激起陣陣漣漪。
封鎖島上數千年的所有禁制、所有詛咒……在這一刻,都開始飛快消散。
※※※
桑村。
整個地面,在反覆皸裂與腐爛、吞噬之後,已然千瘡百孔。
入目坑坑窪窪,無數術法、詛咒、神通的痕跡殘存其中,交織出不祥的灰黑色煙氣,徐徐上騰。
煙氣繚繞間,桑雙眸赤紅,頭頂灰黑色的巨大桑樹影影幢幢,樹梢上,十二座城池若隱若現。
只不過,由於命格盡數為公子竊走,眼下他這十二城的虛影,卻都成了徒有其形,再無法為他驅策威能。
而且,這十二城的影子,比之前淡了不知道多少,望去彷彿稀薄斜陽的一個剪影,透著日落的倉皇無力。
在他對面不遠處,華衣美服的女屍宛如一個燒壞了的瓷器,雪白細膩的肌膚上,遍佈裂痕,鮮血緩緩滲出,染紅了綺麗的裙衫。
這不是受了詛咒,而是這具軀殼不過區區結丹期,本就承受不住浮生境的力量。
剛開始,還能借助詭異的“法”,打桑一個措手不及。
但等桑穩住陣腳之後,卻只能勉強拖住對方。
嗖!
就在此刻,喬慈光玉面含霜,萬玄枝懸浮胸前,瞬間清光一閃,化作一株比灰黑色巨桑小了不少的霜色花樹。
霜色花樹出現的剎那,沉鬱的天穹上,倏忽浮現出一輪涼薄的月輪。
新煉純銀般的月色幽幽灑下一縷光輝……
正好照在了花樹之上,就在這剎那,花樹滿頭枝椏生出難以計數的花苞,同時綻放。
花開無聲,月色如水。
下一刻,那水一樣的月色,當真流動起來。
起初似一彎小溪,潺潺而淌,花樹搖曳之際,無數落花墜入溪面。
但很快,溪流變成了小河,小河成了川河,霜色水流挾無盡落花浩浩蕩蕩,於頃刻間,化身滔天巨浪,汪洋肆意,咆哮著衝向桑!
巨浪尚未靠近,迫人的鋒芒與森冷殺機,已經撲面而至。
霜海滔滔,落花無盡之中,喬慈光袍衫獵獵,長髮飛舞,她的新娘喜服早已殘破,且沾了不少血漬汙垢,望去頗為狼狽,但此刻,驚濤駭浪間,她矗立如磐石,氣度雍容而威嚴,凜然而不可侵犯,桃花眼中熠熠生輝,目光冰冷而堅定。
她中的【心魔大衍咒】,主要受制於剛才那位魔門真傳。
眼下對方已經遠離此地,喬慈光卻不再受到任何影響,可放開手腳,全力展現素真天真傳該有的實力!
桑皺起眉,心念一動,頭頂巨桑之上,一座巍峨的城池虛影,倏忽落下,轟然砸向喬慈光。
轟……
那座城池的虛影已經奄奄一息,看起來,就算桑不動用,它也即將崩滅。
然而就算如此,其墜落之際,聲勢猶自驚人。
尚未完全落下,沛然的壓力已經洶洶而至。
就在這時候,女屍驀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