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陽光看過去,那個已經在全校紅透半邊天的顧平生,正從一輛路虎裡探出頭。
因為是逆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他在看著自己。不知怎地,就想起那個晚上,他安靜地坐在急診室外的地上,稀稀落落的幾個護士走過,都不敢看他。
童言走到車邊,努力放慢說話速度:“顧老師今天怎麼來了?”
顧平生好笑看她:“不用說的這麼慢,讓我感覺是在看電影慢放。去哪?”
聲音很有質感,可惜他聽不到自己說話。
他說話的語氣,像是很熟的朋友,而不是老師。
童言不好意思笑笑:“去圖書館借書。”
她以為只是寒暄兩句,沒想到就坐上了顧平生的車。說是送,不過是三四分鐘的車程,可她卻忍不住偷看了他兩次,說實話,從再見面開始她就不敢正眼看他。
到下車,他竟也下了車,在這種人流較多的地方,童言還是很怕和他走在一起的,卻又不好說什麼,只能試探問:“老師也來借書嗎?”
他鎖上車,反問她:“你不知道今天的講座?”
童言努力回憶著,記起好像有人請來什麼國際貿易法的知名人士,班長好像在星期三提到過。此時再看看顧平生的打扮,黑色的西裝領帶,安靜的眼神,波瀾不驚的微笑,除了用食指勾住鑰匙的動作外,比平時真嚴謹了不少……
“別告訴我,是你主講?”她脫口問出來。
“是我的朋友,”顧平生笑了笑,“我來看看會場。你吃飯了嗎?”
“沒有。”
“現在六點多了,”他略微沉吟,建議說“講座是七點開始,時間緊張了些,我去買些三明治和飲料,我們就在,”他回頭看了眼圖書館前的思源湖,“我們在湖邊吃吧。”
……其實這個講座,她從來沒想去。
她下意識眼神飄忽:“我很想去,可晚上還有計算機課……”
“可以看著我說嗎?”
她臉一熱,馬上轉過臉,對上了他的眼睛。
他微微笑著,說:“剛才沒看清你說的話。”
被他這麼一看,她滿腹謊話都不敢說了,只好說:“我是說,我要去五樓借書,你可能要多等我一會兒。”
當她咬下第一口三明治的時候,看了眼翻資料的顧平生。
或許是兩人初次見面的場景太特別,又或許是顧平生實在太不像老師……她給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看到他已經收好東西看向自己時,立刻調整好面部表情,目光恭謹。
“你母親身體還好嗎?”他拆開三明治的包裝紙,吃了一口。
……
“很好,”她想了想,也問了他相似的問題,“你媽媽……”
“去世了。”
她說了句抱歉。
直到吃完整個三明治,開始一口口喝咖啡的時候,才終於問出了一直的疑問:“顧老師,我記得你以前是醫生?”
而且,是協和醫院的心外科醫生。
說這話的時候,身前有兩個女生走過,很好奇豔羨地看了眼兩個人。
童言有些窘,剛才顧平生和她建議時,她就想說思源湖是學校有名的戀愛湖啊,尤其是這種晚風習習的夏日,所有長凳上都是互相依偎的人……
雖然,她已經刻意把新借的書放在兩人中間,可架不住顧平生這麼顯眼。
“不算是醫生,那時候只是去我母親的醫院實習,”他說,“後來因為聽不到聲音了,不方便再上手術檯,就轉讀了法律。”
“這麼快就能讀到博士?”太玄幻了吧?
“我讀本科時在美國,法學院和醫學院,都要本科畢業才有資格申請,”他笑了笑,吃下最後一口三明治,拿出一包溼紙巾,先遞到了她面前,“當時我醫學研究生讀了兩年,還沒畢業就出了些事情。一個表姐直接介紹自己的導師給我,就去英國轉讀了法律,說起來沒有浪費多少時間。”
她恍然,抽出一張紙巾:“可為什麼要回國呢?留在母校不好嗎?”
顧平生也抽出一張,擦乾淨手,拿起紙杯喝了口咖啡:“去年畢業回國渡假,在吃飯時認識了你們法學院的院長,他邀我來試教一學期。我有朋友在這裡,她也勸我過來,就想試試自己能不能當老師,”他想了想,接著道,“只簽了一學期。”
“就一學期?”
他點頭:“也許還沒適應被叫‘老師’,就走了。”
童言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