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某個人,只要留在心裡便好?
雲白似雪,如剛吐蕊的棉,軟軟綿綿,穿透婆娑的樹影倒影出點點光紋。穿過一片綠水幽幽的青草塘,順著小徑緩緩而上,眼前雜草叢生,一片荒蕪,滄涼而幽怨,另人唏噓。
槐樹之下,豎著大小不一,東倒西歪幾十座墓碑。一座爬滿青藤的墓碑前被人新擺上了祭祀的貢品,並燃了一柱。輕煙繚繞,順風而上,在雲層裡徐徐穿行。
“他徘徊多年,終於可以安息了。”雲池望著墓碑感慨道。
柳如風微微淺笑,將瞑錢點燃,道:“你付了這麼多銀子,他看上去很高興。”
“先生沒有告訴他?”風捲起她束在腦後的長髮,迷了雙眼。
瞑紙在空中盡情地飛揚,隨著風撫起柳如風如墨的長髮。間隙裡,他道:“反正他也不知道,又何必說破增添心傷。生與死,在他而言已無意義,只要存著希望,即便是死了,也一樣能夠去擁有。”
如此堅固的塵世,如此執著的生念,怎叫人焉得不傷悲。或生,或死,何以貴乎?
在輪迴之外徘徊的日子久了,他忘了,忘了沿江鎮南早就一片荒蕪,忘了自己在十四歲時早已離世。
一世枉然,一生孰念,情非無影,來去若無。
第四十六章 裡江知府門
以她的道行,應早該有所發覺,可直到出了柳樹林後才發現一個遊魂既然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年,並一直呆在她身邊。這種事雲池是第一次遇見。如果她是在關口才中了妖術,那為何在燕門關內時卻未發現車伕林少清不是人?
雲池抽了口氣,自包袱內取出藥並加重了份量,和水一口吞下。
與柳如風道了別,徑自騎馬向裡江而去。沿江鎮在裡江邊上,策馬而去,穿過一條大道,不消多時便到。
兩處相隔不遠,卻大有不同。
沿江鎮因早年遭了瘟疫幾乎被毀,而與它相鄰的裡江卻繁榮依舊。真真是兩個世界,如黑白棋子般地分明、清晰。這麼些年來,從未聽聞有哪一處遭了瘟疫。每年見大臣們上摺子時也未曾提過沿江一字半句,沒想到親眼所見時已是如此殘景。所謂山高皇帝遠,或許就是如此。
望著匾額上的幾個金光大字,雲池心裡極不是滋味。忽聞身後馬蹄聲起,一身著墨衣袍的男子落下車來。知府大門豁然開啟,在他經過的那一瞬間,雲池有種錯覺,他似乎看了過來。只是似乎,一種感覺,因為她自始至終都未看見那張隱於長髮下的臉孔。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牽了馬向客棧走去。進了客房,她倒了盅茶捏在手內,思索著要如何下手查案。將裡江知府大人的臉在腦子裡搜尋了一番,卻毫無印象。這也難怪,裡江知府居五品,此地離京週一千多里路程,除卻重大的日子他不會入宮。
查探得知,裡江知府喬一生十五歲參加鄉試,一舉便入了秋闈,次年參加會試落第。過了幾年,再次參加會試榮登科第。他放棄了在京為的機會,返回故里任了知府一職。現今,育有一子三,上只有一位老母親。
季上祖祖籍裡江,每年會在上墳時節回鄉祭祖。聽聞他與喬一生沒有交情,連面都很少見到,可原本在知府裡的銀子又怎會落入季上祖之手?再過幾年,季上祖年紀一大,君上勢必會免了他的權,風風光光封他一個逍遙頤養天年。再言,季連語深受君上寵幸,其子季連城手握兵權,前途大好,無可限量,犯不著為了一兩銀子丟掉一個元寶。
裡江的那筆庫銀乃君上親點,數目雖大,雲池卻也不信這些銀子能入得了跟帝君凌炎見過大風大雨的季上祖。黃金萬兩是人都會心動,但做為幾朝元老,他應該得起這個惑才是。
可為何凌昌會有那樣一個無法捉摸的眼神?
正想得不解,店小二在外道:“小爺,水來了。”
雲池起身開門,待他們將桶抬進來,便掩好門開始寬衣沐。此次為了行事方便,她特意借了柳如風的衣衫扮作男兒身。胸口一直被布裹著悶得難受,解了外衣,雙手伸向背後去解裹胸布。手剛碰到帶子,眼睛便飄進沙子。伸手揉了揉眼,感覺頭上不對勁,正抬首,“嘭”的一聲響,緊接著水四濺。
雲池迅速繫上衣帶,抓了外衣套上,右腳將凳子向前一踢,一聲悶響傳來。她朝著破了個大泂的屋頂望去,冷冷地斜了桶裡的人一眼,道:“你是誰?”
那人喘著粗氣,不停地哀叫,聞見她問話,便應道:“我,我是男人。”
“管你是男是,三更半在外晃盪,定不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