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裝的都是瀏陽夏布?〃山猴子用懷疑的眼光盯著高疤臉。
〃是的,是的。老總,船上裝的都是瀏陽夏布。〃高疤臉哈著腰,滿臉恭敬地回答。
山猴子用鐵棍這個包敲敲,那個包戳戳,然後陰沉地命令:〃抽十兩厘金!〃
〃老總,哪能抽這多!這些夏布值幾個錢。〃高疤臉急了,原以為頂多二兩。
〃值幾個錢?〃山猴子冷笑道,〃你這船夏布往少說也賣得五百兩銀子,值百抽二,抽十兩還算多?〃
〃老總,你莫取笑了,這船布最多也只值一百兩銀子,況且我們在界埠已被抽去二兩,在灰埠又被抽出二兩。你看,〃
高疤臉指著包上的灰印說,〃這都是界埠、灰埠兩處蓋的。〃
〃我不管這些!〃山猴子對灰印不屑一顧,又用細鐵棍死勁戳著頂上一個布包;戳進去後,又用力將鐵棍從包裡抽出。
因用力過猛,布包順勢滾下,在山猴子腳邊散開了,露出雪白的夏布來。山猴子家裡正要夏布做蚊帳,極想將這包夏布弄到手。他把散包的夏布一拖,突然,從夏布裡滾出一個紙包。這時,高疤臉的兩片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山猴子是個久混江湖的人,曉得包裡有名堂。他一邊嘿嘿地笑著,一邊把紙包撕開。一塊塊棕黑色的膏片露出來,船上立時充斥著一股惡臭。山猴子高聲嚷道:〃好啊!你違抗朝廷禁令,私販鴉片,該當何罪?〃
山猴子走到高疤臉面前,舞起鐵棍,聲色俱厲地威脅。他以為高疤臉會馬上跪在他的面前,告饒求情。誰知高疤臉這時臉反而不白了,異常冷靜地微笑著。原來,這高疤臉並不是一個普通貨主,他乃是萬載縣知縣李浩姨太太的弟弟,堂堂七品縣太爺的小舅子。這船貨本是從萬載縣開出的,為保密才詭稱從上高來。高疤臉仗著姐夫的關係,偷偷地從廣東經湖南偷運鴉片,然後再把這些鴉片運到南昌,賣給南昌的官場、商場,從中謀取暴利。高疤臉把利潤分一半給姐夫李浩,李浩又從中分出一部分給陳啟邁。這個生意,高疤臉已做了大半年,雖有人探得點風聲,但誰敢惹怒他!高疤臉先想以一個老實膽小的小商販的面目混過厘卡,現在見原形敗露,知道哀求無用,只有狠心出一筆大錢來買通。高疤臉的沉著,反而使山猴子感到奇怪。山猴子是個有經驗的人。沒有金剛鑽,不敢攬瓷器活,這小子敢於走私鴉片,必定非良善之輩。山猴子想到這裡,反而收起了剛才的兇相。
〃老總,請艙裡坐。〃高疤臉客氣地邀請。山猴子叫卡丁們上岸去,他一人跟著高疤臉進了艙。坐下後,高疤臉開門見山地說:〃老總,要多少銀子過關,你開個價吧!〃
山猴子眯著眼,歪著頭,在心裡掂了掂,說:〃倒三七吧!〃
高疤臉聽了,嘿嘿笑道:〃老兄,你也太心貪了,順三七吧!〃
〃你說我心貪,好,老闆,我明告訴你,管厘局的可不是陳中丞,而是曾大人。曾大人在湖南是有名的曾剃頭。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我把這些稟報曾大人,但到那時,恐怕是你一個子也拿不到,還得坐幾年班房。〃
這一招確實厲害,高疤臉好一陣開不了口。
〃老兄,倒三七,總沒有這種開法的吧。如果你硬要這樣,我寧肯去坐班房。你想想,那樣做,你又撈得了一個子?〃
兩人討價還價,結果達成對半分的協議。這一夜,山猴子在船上將所有的布包都搜查了一遍,一共搜出二百斤鴉片,按當時價,可賣一千五百兩銀子,獲利八百兩,對半分,山猴子可得四百。這四百兩銀子,山猴子想獨吞,他要一手交銀,一手放船。高疤臉說:〃船上現在沒有這多銀子,你稍等兩天,我打發夥計回去拿。〃
山猴子於是在船上住下來。第二天剛斷黑,一個家人慌慌張張跑到船上:〃三爺,太太和姨太太又打起來了!〃
〃這兩個賤人!〃山猴子罵了一句,把家人拉到一邊吩咐,〃你給我好好地看著,不準任何人上下船,我去去就來。〃
山猴子走後,高疤臉見機會來了,笑嘻嘻地對趙家的家人說:〃老兄,辛苦了,來,喝兩杯。〃
這家人並不知船上所發生的事,見高疤臉客客氣氣的,又有好酒好菜,便和他對酌起來。艙外,高疤臉的夥計正按照他的佈置,將二百斤鴉片用油紙包得嚴實,再綁兩塊石頭在上面,直溜溜地把它沉到江底。趁著家人微醉的時候,又悄悄叫船老大將船向下遊方向移動二十多丈。一個時辰後,山猴子急急趕回船。鴉片沉了,高疤臉不怕山猴子了。第二天一早,他便皮笑肉不笑地對山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