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堂堂朝廷二品大員,豈能受長毛的侮辱,還不如自己一死乾淨。〃曾國藩下定自盡的決心。
他兩眼下垂,面色煞白,無神地望著艙外湍急北去的江水。怎麼也不能想象,這條從小深受自己喜愛的美麗多情的江水,今天居然會無情地吞噬自己的軀體。〃命運呀,這是命運!〃曾國藩在心裡絕望地長嘆了一口氣。
康福進艙來,見曾國藩死人般地呆坐在凳子上,兩隻眼睛已經木了,他猛然意識到情形不妙。康福悄悄退出,坐在艙外,一步不再離開。
船過白沙洲,曾國藩望準了艙邊有一個漩渦。他推開艙門,緊閉雙眼,縱身向漩渦跳去。康福聽見水響,見艙門大開,知是曾國藩投水,一邊大喊〃救曾大人〃,一邊跳進漩渦中。滿船人大驚,紛紛奔向船舷邊。康福水性好,很快就把曾國藩推出水面,船上人接住,把他抬進艙內。眾人見曾國藩一臉灰白,擔心已死。康福把手放到曾國藩鼻孔邊,覺察到一絲氣在出進,才放心。大家七手八腳給他換衣服。好半天,曾國藩才睜開眼睛,看見康福溼漉漉地站在旁邊,知是他下水救自己上來的。他怒視康福一眼:〃你是想讓長毛侮辱我嗎?〃
康福急中生智,忙笑著說:〃大人,剛才長沙飛馬來報,塔副將在湘潭大獲全勝!〃
曾國藩冷冷地說:〃船在水上走,飛馬報信,你是如何知道的?〃
康福不慌不忙地答:〃璞山在陸路遇到報捷的騎兵,為著使大人放心,特遣人坐小划子前來相告。〃
〃人呢?〃
〃在後艙,待我去叫他。〃
〃不用了。〃曾國藩又閉上了眼睛。
康福對著曾國藩輕輕地說:〃大人,你老安心養神吧!一切到長沙後再說。〃
曾國藩已無力再說話,平躺在床上,讓拖罟拖著他向長沙逃去。一路上風吹浪打之聲,他總疑心是長毛在追趕,直到靠近水陸洲,驚魂甫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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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左宗棠痛斥曾國藩
就在曾國藩靖港慘敗投水被救倉皇逃回水陸洲的這天傍晚,巡撫衙門西花廳裡,為陶恩培餞行的盛大宴會正在進行。
前幾天,陶恩培接到上諭,擢升山西布政使,限期進京陛見,赴山西接任。陶恩培心裡好不得意。一來升官,二來離開了長沙這個兵兇戰危之地。出席宴會的官場要員,城裡各界頭面人物,都殷勤向陶恩培致意。酒杯頻頻舉起,奉承話洋洋盈耳。這裡是榮耀、富貴、享受、昇平的世界。正當駱秉章又要帶頭敬酒的時候,一個戈什哈匆匆進來,向各位報告靖港之役的訊息。駱秉章為之一驚。陶恩培卻分外快活起來。一邊是蒙恩榮升,一邊是兵敗受辱。孰優孰劣,孰是孰非,不是清清楚楚了嗎?駱秉章的酒杯僵在半空,陶恩培主動把杯子碰過去,微帶醉意地說:〃中丞,你感到意外嗎?說實話,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曾國藩這種目空一切的人,不徹底失敗才怪哩!〃
駱秉章苦笑著喝了杯中的酒,心想,你陶恩培今夜就離開長沙了,你可以說風涼話,我怎麼辦呢?看來長沙又要被圍了。想起去年擔驚受怕的那些日日夜夜,駱秉章心裡害怕。
鮑起豹喝得醉薰薰的,滿臉通紅,他放下手中的雞腿,嚷著:〃怎麼樣?諸位,我早就把曾國藩這個人看透了。一個書生,沒有一點嘰吧本事,眼睛卻長到頭頂上去了。上百萬兩銀子拋到水裡不說,現在引狼入室,完全打亂了我的用兵計劃。〃
說罷突然站起,對身邊的親兵大聲吼道:〃傳我的命令,關閉城門,加強警戒,準備香燭花果,老子明天一早上城隍廟裡請菩薩。〃
聽著鮑起豹下達的軍令,西花廳裡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才過了幾個月的平安日子,又要打仗了,大家都無心喝酒吃菜,嘰嘰喳喳地討論開來。乾瘦的老官僚徐有壬氣憤憤地說:〃練勇團丁,剿點零星土匪尚可,哪能跟長毛交戰呢!我去年有意將他們與綠營作點區別,免得刺傷綠營兄弟的自尊心。若不加區別,一體對待,大家說說,還有沒有朝廷的體面?他曾國藩還不滿,還要負氣出走,還要在衡州大肆招兵買馬,想要取代綠營,真是不自量力!也是朝廷一時受了他的騙,結果弄得這樣,把我們湖南文武的臉都丟光了。〃
唯獨左宗棠坐在那裡不語。他既為鮑、陶、徐等人的中傷而憤懣,也為曾國藩不爭氣而懊惱。忽然,鮑起豹又嚷起來:〃駱中丞,我們聯名彈劾曾國藩吧!此人在湖南一年多來,好事未辦一樁,壞事數不清。這種劣吏不彈劾,今後誰還肯實心為朝廷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