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吉來吧跑進了帳房,臥在了餓得沒有一點熱量和力氣的平措赤烈身邊。
狼群趴在帳房上,用利牙撕咬著牛毛擀制的帳壁帳頂,撕咬著支撐帳房的幾根木杆。
帳房爛了,接著就塌了,密密麻麻的狼影烏雲一般覆蓋過去。
小母獒卓嘎帶著父親躲閃著虛浮陷人的雪坑雪窪,順利來到了碉房山最高處的西結古寺。父親來到照壁似的嘛呢石經牆前,聆聽著從一片參差錯落的寺院殿堂上面傳來的勝樂吉祥鈴的聲音,趕緊趴倒在勻淨的積雪中,一連磕了好幾個等身長頭。
父親磕了頭,繞過嘛呢石經牆,來到自己曾經住過的僧舍前,推開門看到裡面沒有人,便走向了經幡獵獵的大經堂。大經堂裡還是沒有人,也沒有一盞點亮的酥油燈,黑乎乎地空曠著,似乎連沿牆一週的七世佛五方佛八大菩薩都滅燈走人了。
寺裡的佛爺喇嘛們包括藏醫尕宇陀和鐵棒喇嘛藏扎西七天前就分散到草原上救苦救難去了,為了在大雪原上找到受困的牧民,他們帶走了所有的寺院狗,也帶走了大部分吃的和燒的,只給留守寺院的幾個佛爺喇嘛留下了三天的食物。如今三天的食物已經吃幹喝光,可是預期中早就應該走開的雪災不僅不走,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父親抱著小母獒卓嘎匆匆離去。
丹增活佛這個時候跪了下來,用一種誰也沒有聽到過的聲腔,悲切憂戚地喊起來,喊著,他哭起來,一個早已超越了俗世情感的佛爺,一個以護渡眾生靈魂為己任的高僧,在大雪災的日子裡,面對他就要一把火燒掉的明王聖殿和那些木質的明王神像,失聲痛哭。
還是小母獒卓嘎在前面帶路,他們沿著來時的方向,朝山下走去。突然父親摔到了,小母獒卓嘎連滾帶爬地撲過來,從後面一口咬住了他的衣服,蹬直了四條腿,使勁往後拽著。
幸好碉房山的路是“之”字形的,父親滑到下面的路上就停住了。
前面是一座碉房,碉房的白牆上原來糊滿了黑牛糞,現在牛糞已經沒有了,只剩下了幾面和雪色一樣乾淨的白牆,但在父親的語言裡,它仍然是西結古工作委員會的牛糞碉房。
父親知道,西工委的班瑪多吉主任和兩個工作人員半個月前就離開西結古草原去了州府。
小母獒卓嘎經過牛糞碉房下面的馬圈,沿著石階走到了人居前,衝著厚實的門,又是用頭頂,又是用爪子摳。父親用手撥拉著石階上的積雪,幾乎是爬著走了上去,發現門是上了鎖的,父親先是用手掰,凍僵了的手使不出力氣來,只好用腳踹,冬天的銅是鬆脆的,踹著踹著鎖齒就斷了。小母獒卓嘎搶先跑了進去,徑直撲向了灶火旁邊裝著糌粑的木頭匣子,然後激動地回過頭來,衝著父親“汪汪汪”地呼喚著。父親用同樣激動的聲音問道:“真的有吃的呀?”撲過去,嘩的一下開啟了木頭匣子。
糌粑啊,香噴噴的糌粑,居然還有半匣子。父親和小母獒卓嘎都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都有一種把頭埋進木頭匣子裡猛舔一陣的慾望。但是誰也沒有這樣做,他知道這糌粑自己是不能全部帶走的。他又把木頭匣子放下,到處翻了翻,找出一個裝酥油的羊皮口袋,用一隻埋在糌粑裡的木碗把糌粑分開了,羊皮口袋裡是多的,木頭匣子裡是少的,少的自己帶走,多的送給西結古寺,父親蹲下來,摟著小母獒卓嘎,羊皮口袋放到它面前,指了指山上面,山上面什麼也看不見,整個寺院都處在雪罩霧鎖之中。小卓嘎好像懂了,一口叼起了羊皮口袋。父親戀戀不捨地目送著它,直到它消失在雪霧中,才毅然回身,抱著裝糌粑的木頭匣子,踏雪而去。
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藏獒二7
父親沒走多遠就離開了路,他想順著雪坡滑下去,滑下去就是野驢河邊,比走路快多了。他坐在地上,朝下輕輕移動了幾米,然後就飛快地滑起來。突然他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改變了滑翔的路線,來到面前的不是野驢河邊平整的灘頭,而是一個巨大的看不見底的雪坑。他來不及剎住自己,“哎喲”一聲,便一頭栽了下去。
已經晚了,來不及援救了,獒王岡日森格帶著領地狗群風馳而來,一刻不停,幾乎累死在路上,但還是晚了,帳房已經坍塌,死亡已經發生,狼影已經散去。
多吉來吧還活著,它活著是因為狼群還沒有來得及咬死它,獒王岡日森格和領地狗群就奔騰而來了。狼群倉皇而逃,它們咬死了十個孩子,來不及吃掉,就奪路而去了。它們沒有咬死達娃,達娃正在發燒,而它們是不吃發燒的人和動物的,但不知為什麼